第四章

“獵槍?”

“那個叫曾根川的禿老頭兒,帶了杆獵槍來。特別特別長,看起來就很白癡,一股陳腐氣。”

“他是為了狩獵而來的吧。”這座島上丘陵遍布,自然景觀壯美,可能會有獵物。但和真正的大自然想比還是差了一些。

“還有疑問嗎?”被稱作優午的稻草人仿佛看出了什麽。

“這裏已經與世隔絕一百五十年了,對吧?”

“除了轟大叔。”

“日本在江戶時代處於閉關鎖國狀態。”我搬出了日本史的知識。

“我知道這事。”日比野插嘴道。

“也就是說啊,雖然這座島一直處於封閉狀態,但現在並沒有頂著月代頭的武士,也不用交年貢,用不著聽藩主的話,對吧?這裏很明顯受到了西洋文化的影響。日比野穿著牛仔褲,說的話裏也混著外來語。”

日比野贊同似的點了點頭。我在等待回答。如果優午什麽都不說,那麽在這種場合下呆立著的我才是毫無用處的稻草人。

怎麽辦啊?那時我又想起祖母的話。

“人生就是電梯啊。就算自己是靜止的,還是會不斷前行。從乘坐的那一刻開始,要去的地方就已經決定好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向那裏前進。但是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大家都相信只有自己不在電梯上。”因此,祖母認為,人終歸是要坐著電梯前行的,與其拼死拼活地工作,不如多品嘗點兒美食。

“不工作就沒法吃飯,不工作連電梯都坐不到最後,因此我要工作。”我提出了反對意見。

“電梯這東西啊,無論在哪裏下來都差不多嘛。”祖母說。

“你說什麽呐!”我生氣地說。

祖母卻一臉不屑地終結了話題:“大家會空出電梯右邊的位置給著急走的人 [3] 。呀,這不是常識嘛。”

如果說人人都乘著電梯,那麽優午這個稻草人可能知道前方或者要到的地方所能看到的景色。

“一百五十年前,這座島與外界斷絕了交流。”

“非常不可思議。”我說。

“再往前,這座島和歐洲有過來往哦。”

“再往前?”我提高了音調,“這很奇怪啊,那時整個國家都處於閉關鎖國的狀態呀。”

“這座島悄悄地與歐洲進行著交流。”稻草人斬釘截鐵地說,“你知道一個名為支倉常長的男人嗎?”

“哦哦,支倉常長啊!”日比野開心地大聲說,笑得像在誇耀本地出身的職業棒球選手一樣。

“支倉常長?”我像鸚鵡一樣重復了一遍。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但記得曾在學校學到過。他在伊達政宗時代前往過歐洲,他的船名為“聖胡安包蒂斯塔”號,又被稱為“慶長遣歐使節船”,復原品被安置在石卷市。

“是那個去了西班牙和羅馬的人吧?”我說,“為了擴展貿易。”

“他是聽從藩主的命令,要帶傳教士來。”日比野補充道。

“但是那時候,日本處於閉鎖狀態,不是嗎?處於‘踏繪’ [4] 的時代。那種時候為什麽要讓他去帶傳教士來呢?”

日比野像是要盡力為支倉常長辯護一般說:“支倉常長出發的時候,日本還沒有閉關,也沒有踏繪。是在他出發之後才發生了變化。

“當然,羅馬人不相信他。明明國家處於閉關鎖國的狀態,鄉下的藩鎮卻又派遣使節,希望基督教去布教,這麽說肯定會被懷疑,因為這自相矛盾。因此,支倉常長最後失敗歸國。”

優午的解釋簡單明了。我不由得開始想象這樣一個久遠的故事:一個男人肩負著使命前往未知的土地,遭受挫折之後回國。

“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回來之後的情況。”

“難道說還有後續?”

後續的故事多半都會摻雜謊言,這是我與祖母一起看了《外星人2》之後,祖母說的。她還說:“這些都是詐騙犯的做法。剛開始時說真話讓你安心,之後為了和後面的事情接上,就開始欺騙對方說些誇張的事。但就算這樣我也沒被騙到,只是一邊提防一邊聽。”按她那時的說法,也許對她而言,《外星人》的故事是真實的。

“支倉常長來到了這座島上。”日比野說,“他將這裏作為與歐洲之間的交流處。”

“實際上,他還與西班牙人達成約定,讓他們也可以使用這座島呢。”優午說,“包括那時的殖民地墨西哥,歐洲人長途旅行時都可以把這座島當作休養所休息。”

這段歷史不是我所知道的世界史,而是另一個世界的。

“你知道支倉常長是死刑犯的兒子嗎?”稻草人開始將歷史娓娓道來,“他的父親被判處死刑,雖然罪名沒有被流傳下來,但這是事實。”

我想起十年前成為話題的那件事。據記載,伊達藩提交了遣歐使節船的提案,但是不知該派誰負責這次危險的旅行,最終,選擇了遲早要死的死刑犯的兒子支倉常長。我還記得當得知一直以為是英雄的人物實際上是罪犯的孩子時,那份略微復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