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時家長會 第五節

我想您所說的“贖罪”就是要我們成為毫不遜色於惠美理的優秀人物。當我明白自己並不堅強之後,為了贖罪,在初中和高中都擔任學生會主席,同時擔任排球社社長,並且努力學習,最終考上大學。

考入這裏的大學,是因為我想住在大海附近。住在能夠遠眺遼闊的太平洋的海邊小鎮會讓人很放松,這種感覺在封閉的山間小鎮是體會不到的。雖然這根本就是一種誤解,但我也不想再次回到那個小鎮。

大學畢業後我成為一名小學教師。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喜歡孩子,可是,如果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就達不到贖罪目的。我想必須置身於自己曾犯下過失的地方,在那裏拼命努力。

盡管從事這份工作只有兩年出頭,我每天早上總是第一個出勤,耐心傾聽孩子們任何無聊的話題,認真處理家長們好像權當消遣提出的各種要求,一直堅持無論多晚也要當天的事情當天做完。

要承受的太多太多了,我忍不住想哭,想逃跑。我並不是沒有訴說的朋友,也曾經給學生時代排球社的幾個朋友打電話或發郵件發牢騷,訴說工作中的煩惱,可是她們都不約而同地對我說:“真紀,發牢騷之類的事不像你的作風,加油!”

我的作風到底是什麽呢?是不是本來不堅強卻硬要裝作很堅強呢?真正了解我的只有那三個人,一想到這點,我就非常想念她們。

似然後來和她們沒什麽來往,但時常會從畢業於當地職業學校並留在那個小鎮工作的妹妹口中,聽說一些關於她們的事情。

紗英結婚之後去了國外,聽說嫁了位很了不得的社會精英。晶子依然窩在家裏,但前段時間還帶著她哥哥的孩子去購物,看上去心情不錯。由佳已經回來了,好像很快就要生孩子了。

這些事情是上個月初聽說的。我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愚蠢,為了贖罪把人生搞的痛苦不堪。我認為大家早已淡忘了那次兇案,早已把和惠美理媽媽的約定拋到了腦後。

本來,如果冷靜地想一想,也許惠美理的媽媽不會因為我們沒有遵守約定就真的報復,也許她的意思只是要我們至少有那樣的精神準備。

只有我沒有走出那個命案的陰影,傻乎乎一本正經贖罪的只有我一個,我產生了如此想法。

一直加油努力顯得那麽傻,於是我也開始偷懶。即使有家長不按時交夥食費我也不再勉強去家訪,反正不會扣我的工資,就聽之任之。如果學生早上打來電話說肚子疼,我也不再詢問詳細症狀,不管是裝病還是別的什麽,聽任其休息就好了。孩子們互相罵“傻瓜”、“笨蛋”,類似這種無聊鬥嘴也不再去管,任由他們吵到心滿意足為止。這種想法逐漸占據了我的思維。

一旦產生這種想法,心情突然變得很輕松,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感覺孩子們更易接受我了。也許我越是給自己上緊箍咒,孩子們越會感到緊張喘不過氣。

就在這個時候,我在電視新聞中聽到紗英的名字。新婚不久的她殺死了性嗜好異常的丈夫,之後我父母收到了來自惠美理媽媽的信。裏面沒有只言片語,只裝著一封信的復印件,是紗英寫給惠美理媽媽的。

我這才知道紗英是抱著什麽想法度過了十五年的時間。由於我不負責任地吩咐她守屍體,使她陷入無法想象的恐怖活到現在。如果我當初返回遊泳館……

身心狀態如此的紗英以她自己的方式如約完成了贖罪。她非常喜歡法國玩偶,本人也和法國玩偶頗有些相似,在四人當中最老實,可是,她比我堅強好幾倍。

即使已經過去十五年,可能最膽小的還是我。

在這種時候,罪犯闖入生活。晴空萬裏的夏日,就在小學的遊泳館,四年級的孩子眼看就要遭受到襲擊,僅僅這一點相似,就令人禁不住想,是不是惠美理的媽媽策劃的,她是不是躲在什麽地方暗中監視著一切。

而且我想,如果就此逃跑,即使過了訴訟時效,我也會終身陷在那次命案中不能自拔。我沒有猶豫,與其作為膽小鬼活下去,還不如被捅一刀。

想著這些,我的腳已朝著關口踢了過去。

當小學老師就為了這一天,能夠忍受排球社的嚴酷訓練也是為了這一天,要追回失去的東西只有現在了,這麽想著,我撲到關口腳邊。

要把關口撲倒或者要殺死他之類的想法,我當時完全沒有。有我在的地方不允許有孩子被殺害,我必須保護孩子們,這一次一定要鎮定,我腦子裏當時只想著這些。

奧井的證詞中還有一點需要訂正。她說孩子們全部被疏散之後我還繼續踢關口的腦袋,而實際情況是,當關口要從泳池爬上來的時候,泳池邊上還有一個孩子,那就是受傷的池田。當時照顧池田的就是玩具娃娃般的奧井老師。難以想象奧井老師可以保護池田,而且我也不想讓她保護池田,因為堅強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