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時家長會 第四節

至此,我想大家已經能明白為什麽膽小的我敢於撲向手持利刃的嫌疑人了,只因為我有過類似的經歷。

田邊老師沒有過這種經歷,就這麽簡單。正是由於這點不同,我被視為英雄,而田邊老師受到譴責。

那麽,是田邊老師的過錯嗎?

嫌疑人是翻過隔開橘園和遊泳館的鐵柵欄闖進來的。整天說防範對策,可是哪個學校設有監獄般的高墻呢?我們國家是不是富裕得可以在公立學校配置不留任何死角的監控鏡頭呢?此外,各位有沒有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意識到社會治安已經惡化到有必要安裝類似設備的程度呢?

謊稱有病、擅自離崗的治安巡邏員,有什麽權利譴責田邊老師?各位的譴責似乎是把自己平時的不滿統統發泄了出來。我接到過向學校提出抗議的電話,我和田邊老師住在同一棟單身樓,所以也看到過貼在他門上的誹謗傳單,上面有很多措辭不堪入耳,難道這些可以給自己的孩子看嗎?我曾經在深根半夜聽到過田邊房間的電話、手機響個不停,還聽到過電話、手機被摔到墻上的聲音,也曾經看到他放在停車場的汽車擋風玻璃被打破。

各位也應該知道,正因如此,現在田邊老師的精神狀態已經令他不適合站在各位面前。

田邊老師到底做錯了什麽?如果是因為給自己的孩子留下可怕的記憶而憤怒的話,各位為什麽不譴責那個嫌疑人呢?就因為那個人三十五歲、無業,並且有過看心理醫生的經歷,還是因為他是本地權傾一方的議員的兒子呢?或者僅僅因為譴責田邊老師更容易呢?

連身為同事的我都非常同情他的遭遇,大家可以想象他的未婚妻會有怎樣的感受。

正如各位所知,田邊老師畢業於國立大學,高高的個子,長相帥氣,體育運動全能,非常受學生和家長的歡迎,甚至老師家訪的時候,有的孩子的媽媽會毫不避諱地說:“要是田邊老師來就好了。”當然在女同事中他也相當有人氣,去參加研究會時,曾經有別的學校的老師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也許有人會說我是不是喜歡田邊老師。我不適合他這種類型。我剛到這個學校的時候,田邊老師說:“有什麽事就和我商量,盡管找我。”活到今天,對我這麽說的人也就他一個。我很高興,可是我不懂如何依靠別人。自己不會的事情可以找人幫忙,但我沒有不會的事情。

與他共事的過程中,我開始覺得他不適合我,田邊老師和我很像,而我又不喜歡自己。

學習好、擅長運動和人的才能不一定成正比,更不可能和塊頭有任何關系。可是,如果塊頭大,又能夠巧妙地做好一些事情,給周圍人的印象就很堅強。

田邊老師一定從孩提時候起就一直被人稱贊“很堅強”,並且因為是男人,可能比我聽到的更多。

另外,田邊老師應該也有這種自我認識。他的班上如果發生什麽問題,本來可以和同年級其他老師商量,可是他會致力獨自解決,反過來,他會插手別班的事情,發表建議。

在這方面我和他有共通之處,所以,我想他可能也不喜歡我。

田邊老師選擇的女友是一個個子不高、身材苗條、弱不禁風的玩具娃娃般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精通電腦,有一次出於好玩還給某地警察發送了病毒。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電腦通,當田邊老師碰巧經過的時候,她會向田邊老師資訊打印機的用法。只是幫忙打印了幾頁紙,休息日她就拿著親手做的蛋糕去拜訪田邊老師。看著高高興興地邀請她進屋的田邊老師,我才恍然意識到所謂“撒嬌”原來如此簡單。

這完全沒有吃醋的意思,看到她,我就想起事件發生時也在現場的一個朋友,所以對她也敬而遠之。她就是負責保育的奧井老師。

關口掉進泳池後,我馬上打內線電話到教師辦公室說:“兇犯闖進遊泳館,有人受傷,趕緊叫救護車。”最先跑過來的不是身強力壯的男老師,而是玩具娃娃般的奧井老師。比起嫌疑人,傷者在她聽來更重要。或許身強力壯的男老師們想著要和嫌疑人搏鬥,去準備武器了。

田邊老師喝了大量安眠藥,被送到醫院,第二天,奧井老師給某出版社打電話,說我當時的行動似乎有點誇張,當天在某網絡周刊的網頁上登載了這則新聞。

在座各位不要說不知道這回事。

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勇敢地撲向罪犯,一度被視為英雄的女教師,真的有必要奪去罪犯的生命嗎?盡管孩子們已經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大腿負重傷的男子每一次從泳池探出腦袋,女老師就劈頭踢過去,宛若踢足球一般,把他按進泳池底部,直到他再也浮不上來。被罪犯撞到,因傷痛無法從泳池爬上來的男老師在化作血海的泳池中目睹了地獄般的一幕。那麽,到底是誰使得男老師失去重新踏上講台的勇氣呢?這是大家聽到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