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國玩偶 第三節

很快大家都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更衣室門前,我再次看了看惠美理。緊身的黑色T恤卷到胸口,幾乎已經看不見上面粉色的英文“芭比”字樣,露出白白的肚皮,還有開始隆起的胸部,紅色的方格百褶裙也被卷起來,下半身裸露著,沒有穿內褲。

雖然只是讓我在這兒守著,可我想如果有大人跑過來,看到這副樣子,可能會訓斥我怎麽不知道替可憐的惠美理整理整理。盡管讓惠美理遭此厄運的不是我,但我還是怕遭到指責,於是戰戰兢兢地走進更衣室。

惠美理眼睛圓睜,口鼻均滲出液體。我盡量不去看她,把自己的手絹蓋在她臉上,用指尖揪住T恤的衣角往下拽了拽,又把裙子拉下。彎下腰時,我發現衣櫃最下層扔著條皺巴巴的內褲。

內褲怎麽辦呢?上衣和裙子不用接觸身體就可以整理好,內褲可不行。我看向惠美理短裙下呈八字形伸出的又白又長的腿,發現兩腿之間,血沿著大腿留下。

在俺一刹那,我突然很恐懼,飛快地跑出更衣室。

我知道惠美理已經死了,可還是能夠把她的衣服整一整,應該是因為她是被勒致死,沒有流血。從更衣室出來,眼前的泳池忽然也變得非常恐怖,我頓時嚇得兩腿發軟。彈指之間,太陽已經西沉,而且開始起風。我看著微波蕩漾的水面,感覺像要被吸進去,每年都聽說如果盂蘭盆節遊泳,會被魂靈勾住雙腳,此刻這種說法在我腦子裏縈繞,漸漸地,我被一種幻覺包圍——惠美理會不會忽然坐起來把我推進泳池,帶我一起走?我閉著眼睛,塞住耳朵,抱起頭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為什麽我沒有暈過去呢?如果我能如願以償地不省人事,如今我的境遇大概會有所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麻子女士您最先跑過來。那之後的事情您應該都記得,所以在此我只簡單寫寫我自己。

由佳帶著警察返回。過了一會兒,媽媽也來了。她見我好久沒回家,非常擔心,聽到喧鬧聲便也跑來把我背回了家。回家後我才哭起來,聲音比之前撕心裂肺的叫喊還要響。

媽媽沒有馬上追問事情經過,而是讓我躺在墊子上,又端來涼麥茶,輕輕給我揉背,嘴裏還小聲嘟囔:“幸虧不是紗英。”後來這句話深深地印在我腦海深處,揮之不去。我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此所寫的一切與當時事後的證詞應該沒有什麽出入。雖然遭遇那樣的慘事,我們也還算充分地提供了證詞,只是最需要弄清的一個問題,我們四人卻都想不起來,對於這點,我至今深感內疚。

那天的事情可以如電視圖像般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只有那個男人的長相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他頭上裹著白毛巾。”

“他穿著灰色工作服。”

“什麽?不是淺綠嗎?”

“年齡嗎?看上去大概四五十歲。”

雖然能想起整體輪廓,可是面部特征怎麽也回憶不起來。被問及是高個還是矮個,胖還是瘦,圓臉還是尖臉,大眼睛還是小眼睛,鼻子長什麽樣,嘴巴有什麽特征,眉毛又是什麽樣,有沒有痣或傷疤這樣的問題,我們都搖頭不知。

只有一點毫無疑問——“是不曾見過的人”。

兇案在這個彈丸小鎮被議論了很久。親戚裏有一個大伯出於好奇,專門來向我打聽始末,被我媽媽罵了回去。其間,鎮上的人們開始議論法國玩偶事件,認為也許是這個鎮上或者相鄰的鎮子裏有對幼女感興趣的變態狂,偷走法國玩偶還不滿足,又殺害了像玩偶一樣可愛的小女孩。諸如此類的話題被傳的煞有介事。

不久,警察再次走訪調查了玩偶被盜家庭,此後大部分人都開始認為兩件事是同一人所為,對幼女感興趣的變態狂就是罪犯。

可是我卻不以為然,因為在當時的幾個女孩中,外貌特征最符合“幼女”一詞的是我。

事後,只要一閑下來,腦海裏就會浮現出惠美理的屍體,雖然是黑白圖像,流到大腿的血卻鮮紅刺眼,然後惠美理的臉逐漸化作我的臉,這時,我的頭開始陣陣作痛。我按住腦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幸虧不是我。真是輕率的想法,也許有人會這麽認為。

其他三人怎麽想我不知道,也許有的會表示同情,說“惠美理好可憐”,有的會有負罪感,自責沒能救惠美理,可是,我僅僅因為擔心自己的處境,就已經筋疲力盡。

幸虧不是我!但緊接著就會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麽是惠美理呢?對於這個問題,我心中有明確的答案——五人中只有惠美理已成為大人,所以才會被男人淩辱,最終被殺害。

那個男人,也就是嫌疑人是在尋找含苞初放的成熟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