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國玩偶 第四節

進入公司第三年的春天,檢查室室長問我是否有相親意向。那是我結束兩年的研修,正式確定將調入經理部之後。

“長期有貿易往來的公司專務董事的公子偶然看到了你,一直想和你正式相識,就托我轉達。”

如果室長把我單獨叫到別的地方告知此事,即使是上司提出的要求,我也會立刻拒絕,因為我不可以結婚,但室長是當著很多人的面大聲說出來的,當時同期來公司的同事正在整理行李,準備去各自分配的部門。當照片和履歷交到我手上,大家都頗感興趣地圍了上來。

一看到照片,女士們就齊聲說:“不錯嘛。”打開履歷,男士們則高呼:“真厲害!”看著這幅情景,室長說:“怎麽樣,相當不錯吧?”這更煽動起大家的情緒,於是七嘴八舌地評論起來,說什麽灰姑娘嫁入豪門、這是人生最好的機會等話。我就此完全錯失拒絕的時機,只得答應室長:“那就勞您費心了。”

畢業於一流大學、就職於一流公司、看上去英俊瀟灑的精英,為什麽要和三流公司的女職員相親呢?是在什麽時候、何種情況下看到我,從而對我產生興趣的呢?一直到相親當天,我都在苦思冥想,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可能認錯人了。

相親沒有采取刻板的形式,而是選擇兩個人一起吃飯,這反而令我憂慮不安。走入社會後,我終於能和男人正常說話了,可是與初次見面的人單獨用餐的事還從未有過。

我穿著帶有春天氣息的粉色連衣裙。這是與我同時進公司的熱心腸的朋友幫我選的。當我到達賓館大廳時,一個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男子馬上跑了過來,此人就是孝博。

他性格很開朗,說話彬彬有禮,對於通過上司提出見面表示歉意,並且感謝我休息日還專程赴約,而我則語無倫次,連寒暄都不會。我跟著他來到早已定好的位於頂層的意大利餐廳。剛落座歇口氣,我就遞上已事先備好的內容平淡的履歷。

可是,他並沒有打開,而是放在桌邊,說:“你小時候曾經住在XX鎮,對吧?”

突然聽到家鄉小鎮的名字,我不由驚呆了。他仍笑著說道:“我也曾經住在哪個小鎮,從小學六年級到初中二年級共三年時間。我們差兩級,你可能不記得了。”

小學的事情我記得,然而不認識他。他上小學六年級時,我應該正讀四年級,正式足立工廠建成那年,轉校生很多。

“太遺憾了。你還帶我玩過,就是那次法國玩偶參觀遊,領頭帶我們參觀的應該就是你。”

噢,原來是那些孩子之一。我記得那件事,卻想不起他是誰。可是,在我回憶起當時那種挫敗感和之後的法國玩偶被盜事件之前,他岔開了話題。我想,既然他在那兒住了三年,自然之道那次兇案,說不定還知道我也是當事人,所以才顧及我的情緒,故意岔開話題。

孝博說他在經營鐘表的部門做營銷,因工作關系去瑞士的機會較多。那個小鎮某些地方和瑞士很像,所以令他特別懷念。他偶然看到我,決定要見一見。

我問他在哪兒看到我的,他說大概是在我們公司的新年晚會上,我說出一家中餐店的名字,他連連點頭,聲稱當時恰巧和朋友也去那兒。竟有這樣的巧遇。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感嘆命運的安排。如今回頭想想,那時他也許只是信口開河。

此後,我開始和孝博約會,一周見一兩次。約會並沒能免俗,無非就是吃飯、看電影,或者去美術館。但很奇怪,和他在一起時,我總能擺脫被人監視的恐懼,到後來快分別的時候甚至還有些戀戀不舍,想和他再多待一會兒。

但是,他從未邀請我去賓館,也不要求去我獨自居住的公寓。當然,他用出租車送我到公寓的時候,我也沒有邀請他去家裏喝茶之類。到了房間之後怎麽辦?這種不明來源的聲音總是在我腦海裏回響。

他忽然求婚是在第七次約會的時候,也是第一次拉手的日子。雖說如此,也只不過是去看一場著名的音樂劇首演時,在人群擁擠的會場差點走散,才讓他拉了我的手。僅僅這麽一下,我的心已經撲通撲通直跳,後來,在漆黑的劇場裏,台上表演正在進行,我卻莫名地憂傷起來,不由流下了眼淚。

“我要長期派駐瑞士,可以一起去嗎?”

在法式懷石料理的甜點和葡萄酒端上來之後,他對我提出這個要求。餐廳的每張桌子都隔成包間,就像隱居之處,這種地方大概是最適合幸福的情侶親訴衷腸,互定終身。如果能夠在這裏毫不猶豫地接受夢幻般的求婚該多幸福啊!可是我不能那麽做。我有不能接受的原因。

“實在對不起!”我低頭致歉。

“為什麽?”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