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與戀愛(第2/12頁)

當我到一樓的時候,荻原就站在我身前,我差點一頭撞了上去,而他也像是被我嚇了一跳,忙閃開身,尷尬地朝我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

“啊,你好。”我也寒暄著,趁機退到一側,然後說,“其實我是昨天剛搬來的。”雖然這樣的自我介紹顯得有點唐突,但估計不至於不自然,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接下去反而會更麻煩,於是我告訴他我姓千葉,他也點頭致意道: “我姓荻原。”

“你是搬到402室的嗎?我都沒注意到呢。”站在荻原的面前,我才注意到他其實個子很高,厚重的眼鏡有如混濁的湖面,讓人完全無法看清他鏡片後的眼眸。這副眼鏡實在談不上帥氣,說實話,挺難看的。

“說是說搬家,其實我也沒什麽行李,”我回答他後又緊接著問, “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公交車站嗎?”

“嗯,啊,知道的。”荻原的視線在望著別的方向,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公寓門前的人行道上。一對上我的眼,他慌忙說: “我,現在也要去那裏。”他語速飛快地說完,立刻邁開了步。

他走出公寓打起傘,我也跟著他出來。正在這時,―個纖瘦的女子走過我們身旁--正是剛才從對面公寓裏出門的那個女子。我只有肯定,荻原是―直在等她走近。

公交站頭有屋檐可以避雨,於是我們收起傘,排隊等車。

“早上好。”荻原開口打招呼,我這才發現剛才的那個女子正排在他前面。女子緩緩地轉過頭來,生硬地回應: “早上好。”感覺只是出於禮貌。

“才想著終於熱過了,沒想到又下起雨來了,真是潮濕啊。”

“是啊。”她回答,戒備心顯而易見。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有多熟,但肯定不怎麽親密。

一輛快遞貨車飛馳而過,激起馬路上的積水朝我們濺來,水聲中斷了荻原和那女子的對話。

荻原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像是突然想到身後我的存在似的跟我搭話說: “不過,402已經空了有段時間了,以前住的是悠哉悠哉挺和氣的一個大嬸,還經常跟我打招呼的,沒想到己經不在了……”

“聽說是的。我也是碰巧分到這間房子而己,具體的情況並不清楚。”我一邊回答一邊回想起倒在402室的那位“悠哉悠哉挺和氣的大嬸”。基本可以斷定她是服藥自殺:屍體從餐桌邊的椅子上翻倒在地,手臂呈勾形彎曲,嘴邊還留有嘔吐物。雖然不清楚具體死亡時間,但想必並沒有太久,因為屍體尚未被發現,所以我才能把那裏當成我暫住的地方。

我們死神經常會被人誤解,但我們其實並不參與自殺以及病死。比方說,像“不小心被車碾過”啦、 “被突然出現的殺人狂刺死”啦、或者“火山爆發,家園被摧毀”,等等,這種“死亡”的確是我們執行的,但除此以外與我們並無關系。

因此,日益惡化的病症、因自身罪孽所帶來的極刑以及因債務纏身而自殺之類,同“死神”毫無瓜葛。所以當人類偶爾使用諸如“被癌症這一死神所腐蝕”一類的修辭時,我們都會感到忿忿不平: “牽強附會!”

公交車準時到達。那輛側身滿是五顏六色手機廣告的公交車在進站的同時,發出了一聲像是鼻息的聲音,車門隨即打開。

現在已經不是上班高峰了,車廂內空空蕩蕩的。那個纖瘦的女子在車廂中央的座位上坐下,荻原則坐到了更靠後的雙人座上,於是我假裝很自然地坐到了他身邊。

“荻原,你現在是去上班嗎?”我一上來就沒有加敬稱。有時候,這樣的稱呼會更容易與人拉近距離。

“是的,”他點頭, “我在一家精品店裏工作。”

“精品店?”

“就是一家服裝店。”

“原來如此,受教受教。”我真誠地回答,荻原卻顯得很詫異,微笑著對我說: “你還真是個怪人,千葉先生。”我並不理解我哪裏怪了,但還是說: “那我下次到你店裏去買衣服吧。”我覺得這是跟他套近乎的好辦法。

“啊,但是,”荻原立刻說, “我們店裏只賣女裝。”

“那就……幫我女朋友去買吧。”我迅速地替自己捏造了一個女朋友。

“千葉先生有女朋友啊!”荻原發出羨慕的聲音,之前的輕聲細語也霎時間像漲潮般變響了,“真讓人羨慕啊。”

這時公交車又進站了,是“博物館前”站,地鐵站的前一站。

“荻原,你還沒有女朋友嗎?”我問,雖然我並不感興趣。

“是呀。”他回答,但他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個女子下車的背影。

3

第二天,我問清楚了荻原與古川朝美相遇的經過。

與第一天一樣,第二天一早,我就前往公交車站。這一次我9點多出門,決定先行前往公交車站等候。但卻一直不見荻原的身影,這讓我不由感到一陣焦躁。

頭一天,我最終只是在公交車上和荻原有過一小段接觸。很久沒來人類的街上做事,我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整整一天,我都泡在CD店裏,晚上回公寓的時候,荻原早已回到了自己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