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狂貓(第2/3頁)

這情形和貓的死亡很相似。在這個地方,多年來一種被叫作狂貓病的莫名其妙的疾病襲擊著貓類。貓吃了魚或貝的腐爛部分,患上病立刻就四肢痙攣,兩三天的時間便瘦得戧毛戧刺,滿地打滾翻筋鬥,發狂死掉。無論哪只貓,將死的時候都是半睜著眼睛,從嘴裏流出大量口水。

梅子的父母平素見女兒的氣色不好,便天天讓她吃鮑魚內臟——當地有把鮑魚內臟入藥的習俗。即使家裏吃比那或小魚,父親也唯獨讓女兒吃鮑魚。大約在發病的前三天,梅子吃早飯時掉了飯碗,重新端好,馬上又掉了。因為灑了麥米飯,父親申斥了她一頓。那天臨上學時,梅子在門口曾說過草鞋不好穿,但不知什麽時候她走了,所以父母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據說,那天在學校裏,她一整天都蜷縮在操場的角落裏,瑟瑟發抖。但回家以後,梅子什麽也沒有告訴父母。

小姑娘在醫院裏發狂身死的事,被添枝加葉,變成了一種極其可怕的病症,在整個村落裏流傳著。

“魚和貝裏有毒,貓吃了就死,現在人也開始遭殃了。”

在這個星浦村,一下子誰都不吃鮑魚了。與此同時,漁村也不再打撈鮑魚,因為沒有人買。然而,哪裏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只有鮑魚有毒,說不定鯔魚、黑鯛魚、伊勢蝦裏也都有毒呢。這種擔憂,不久就由於患者接連出現而得以證實。這給漁民們帶來沉重的打擊。

離星浦大約一公裏遠的海灣邊上,有一個叫瀧堂的漁村。5月24日早晨,那裏出現了成年患者,是個32歲的主婦。罹病一個月,她瘦得像只螳螂,在市立醫院裏死去時的情形與梅子相同,也是像貓那樣瘋狂而死。

消息越傳越厲害。“一吃魚就死人!”“魚裏有毒!”這個主婦經常食用的那種鯔魚生魚片馬上從村民的餐桌上消失了。

患者開始不斷增加。從瀧堂的主婦死後到8月初,才兩個來月的時間裏,星浦有兩名漁民、一名木匠,瀧堂村有兩名婦女(其中1名是少女),米浦村有一名男人、兩名小學生,都出現類似病狀,被送進醫院。

魚毒只傳染貓的看法非改變不可了。使人患狂貓病的毒素潛藏在魚腹內。漁民不僅賣不出去魚,而且自己說不定什麽時候也會發病、發狂致死。

恐怖的消息不只是在農村裏流傳,而且流傳到醫院所在地水潟市了。這是1956年晚秋的事。

水潟市在靠近熊本縣和鹿兒島縣交界的海邊。這裏所說的海,就是以奇異的漁火而廣為人知的八代潟。城市正處於從縣界山系流過來的水謂川的河口處,附近有大大小小的岬角伸進海裏,在海面上形成道道梳痕。凹人陸地的幾片小海灣宛如湖泊般平靜,不見驚濤駭浪,蔚藍的水面上總是倒映著靜穆的山影。

水潟是工業城市,但引人注目的工廠卻只有一家,那就是東洋化工廠。

工廠在火車站前面的橢圓形廣場進去一百來米的地方,是座軍艦樣式的巨大建築。它先是以生產硫酸銨、聚氯乙烯、醋酸、可塑劑為主,後來氯乙烯成為主要產品。由於透明包袱皮和耐臟台布革了纖維的命,於是作為原料的聚氯乙烯便成了該廠發展的動力。水潟這個小小的漁業鎮升格為五萬人口的市,合並了周圍的漁村,也不能不算是一場革命。事件發生的那一年,這個城市的五萬市民中約有半數在該廠做工。

工廠大門威風凜凜地沖著車站,幾根高大的煙囪噴著黑煙,將天空染得灰蒙蒙的。和蕭條的漁村相反,這裏的景象充滿勃勃生機。城市裏到處彌漫著從工廠放出的化學藥品和電石廢渣的臭氣,像發黴變餿的食品一樣酸溜溜的。像花粉一樣飄落的石灰粉塵,給家家戶戶的屋頂塗蓋了一層鉛灰色。那臭氣隨風鉆進各家的廚房裏。

在城市背後,山巒如屏風一般三面圍繞。墨綠色的闊葉樹和針葉樹郁郁蔥蔥。山岬上也長著黑壓壓的林木。那些山岬環抱著山間的小海灣,形成陡峭的斷崖。在山腳一帶散布著漁村。漁民住的是鐵皮或松樹皮葺頂的簡陋的小房,橫一棟豎一棟,式樣各異。怪病患者就發生在這些漁村。出現第一個患者的星浦,也屬於水潟市範圍。

熊本南九州大學醫學部自發地成立“水潟怪病研究班”,是半年以後的事了。他們把從星浦村蔓延開來的患者收入附屬醫院,開始進行臨床和病理學調查,逐漸弄明白,病因似乎在於東洋化工廠排水口附近的海灣裏沉積了三米厚的底泥(海底泥土),其中含有汞,棲息在這種底泥所汙染的海水中的魚貝被毒化了。怪病患者吃魚僅次於貓。從只有排水口一帶的漁民中發生怪病這一點,也可以證明。

大吃一驚的是東洋化工廠方面,他們反駁:豈有此理!在日本其它地方也有生產聚氯乙烯的工廠,為什麽偏偏水潟市出現怪病?更何況從10年前就開始往海灣裏排放廢水,為什麽直到今天才發生病患?大概是別的什麽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