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昭夫和八重子結婚已有十八年了。他們通過上司的介紹認識,交往一年之後順理成章地完成了這件人生大事。雙方並未經過什麽熱戀,只是彼此都沒有其他更合適的對象,也沒什麽分手的理由,就選擇了在女方尚未錯過婚配年齡的情況下走到了一起。

獨身時代的昭夫是一個人住的,兩人也曾商議過婚後的住房問題。八重子倒是說怎樣都沒關系,不過最後他們還是在昭夫租賃的房子裏過起了新婚生活。昭夫的想法是家中還有上了年紀的父母,總有一天要在一起生活,而在此之前就盡量讓妻子過得輕松一些。

三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八重子給他起名叫直巳,她說這是懷孕時就想好的名字。

直巳出生之後,前原家的生活狀況就產生了微秒的變化。八重子開始以育兒為中心來考慮問題,雖然昭夫對此並沒有什麽異議,但是妻子對其他的家務漠不關心還是使他感到不滿。從前整潔的房間變得亂糟糟,晚飯也經常是用從超市買來的便當對付了事。

而當他為這些提醒妻子時,對方則對他怒目而視。

“你知道帶孩子有多不容易?房間有點臟又怎麽了?這麽看不順眼的話,你自己打掃一下不就行了。”

昭夫知道自己在育兒方面沒出過什麽力,所以對她的反駁也就無從應答了。他也知道帶孩子的辛苦,有時還會覺得八重子能夠堅持下來也已經不錯了。

長孫出世後二老自然是非常高興,而每月一次把孩子帶給他們看也成為了一種習慣。八重子一開始也沒有對此感到不悅。

可是有一回政惠的一句話卻惹惱了她,緣起於老人家對孩子斷奶後飲食的建議和她的方針完全背道而馳。八重子就抱著直巳沖出房門,叫了一輛的士回家了。

對像是追著她一般回到家的丈夫她做出了如下的宣言。

“我今後不會再去那裏了。”

她更哭訴說自己已經受夠了在育兒和家務方面所遭受的抱怨,那情景簡直就如決堤的江水。無論昭夫再怎麽勸說,她都拒絕接受。

無可奈何之下,昭夫只能同意她暫時可以不去公婆家。他想,隨著時間的流逝,妻子應該會冷靜下來吧。然而情感上的裂痕一旦出現,卻是無法輕易消除的。

後來的幾年,昭夫都沒能讓二老見到孫子。就算有事要回父母家,每次也都是他一個人。父母自然對他有過責問,並不斷要求他帶孫子過去。

“我也知道天底下沒有哪個媳婦會樂意去公婆家,公婆總是很煩人的,所以你也不必勉強八重子,可能不能把直巳帶來給我們看看呢?你爸爸他也很想念孫子。”

聽母親這麽一說,昭夫感到萬分為難。他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可他並不認為八重子會同意。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勇氣去跟妻子談,如果跟她說只帶直巳過去,她一定會暴跳如雷。

他只是糊弄二老說自己會想辦法的,當然,他一次也沒有跟八重子提起過此事。

就這樣,七年的時間過去了。有一天他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因為腦梗住院了,並且已經處於喪失意識的危險狀態。

直到此時,昭夫才要求妻子和他一起去,理由之一是這可能成為見老人家的最後一面。八重子大概也覺得公公臨終時自己不到場畢竟不好,就沒有拒絕。

昭夫帶著妻兒趕到了醫院,等在候診室內的政惠臉色鐵青,她說章一郎正在接受溶解腦血栓的治療。

“他洗完澡出來抽了根煙,就倒在地上了。”政惠哭喪著臉道。

“我都說了讓他戒煙的。”

“可這是你爸爸的愛好呀。”政惠表情痛苦地說完後看了看八重子。

“好久不見,還特意趕過來,真是麻煩你了。”

“哪裏,那麽長時間沒來看望爸爸媽媽,真是對不起。”八重子表情生硬地客套著。

“沒關系,你也很忙的。”政惠把視線從八重子身上移開,向似乎是躲在母親背後一般站著的直巳露出了笑容,“真是長大了呢,還認得我嗎?我是奶奶哦。”

“叫奶奶。”昭夫催促著直巳,可直巳卻只是低下了頭。

妹妹和妹夫也趕了過來,在和昭夫說了幾句之後春美便去安慰母親了,對八重子則看也沒看一眼。可以看出她對這個不讓公婆見孫子的嫂子很是光火。

在緊張的空氣中,昭夫等待著治療的結束,他只能祈求搶救順利。而另一方面,他也在考慮著其他的問題——父親如果就此去世的話該怎麽辦。要通知誰?葬禮怎麽安排?怎麽跟公司說?等等這一切都浮現在他腦海中。

這些不好的想象逐漸膨脹,直至延伸到葬禮之後的事。該怎麽安排孤身一人的母親?短期內應該還沒什麽問題,可也不能長此以往地讓她一個人過,自己這邊總要以某種方式來照顧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