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弗洛拉·艾克羅伊德

第二天早晨,我出診回來時,拉格倫警督在身後打招呼。我停下腳步,警督三步並作兩步趕了上來。

“早上好,謝潑德醫生。”他說,“唉,不在場證明已經核實過了。”

“查爾斯·肯特的?”

“對。‘狗哨’酒吧的女招待莎莉·瓊斯對他印象很深,從五張照片裏認出了他。他進酒吧的時間正好是九點四十五分,而且‘狗哨’距離芬利莊園足有一英裏。莎莉還說他身上帶了不少錢——她親眼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沓鈔票,嚇了一大跳,因為那家夥腳上穿的靴子很掉價,不像有錢人。四十英鎊的下落應該很明顯了。”

“他還是不肯供認為什麽去芬利莊園?”

“犟得像頭驢。今天早上我和利物浦的海耶斯通了電話。”

“赫爾克裏·波洛說他知道那家夥那天晚上去芬利莊園的原因。”

“真的?”警督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啊,”我不懷好意地說,“波洛說,肯特去那兒是因為他出生在肯特郡。”

能將我的困惑傳染給他,讓我心中大為暢快。

拉格倫茫然地瞪了我好半天。接著,他那黃鼠狼般狡詐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一拍腦門。

“說到這個,”他說,“我早就這麽想了,這才是他退休定居鄉村的原因。可憐的老頭,一定是家庭遺傳,他侄兒就瘋瘋癲癲的。”

“有這回事?”我目瞪口呆。

“對。難道他從沒透露?聽說那孩子倒挺溫順的,就是病情太嚴重,可憐啊。”

“誰告訴你的?”

拉格倫警督又咧嘴一笑。

“你姐姐謝潑德小姐唄,這都是她說的。”

卡洛琳真行。她非得挖出所有人的家事隱私才算完。很不幸,“嚴守秘密”這一原則,我怎麽教她都學不會。

“快上車,警督,”我推開車門,“一起去‘落葉松’,向我們的比利時朋友通報最新進展。”

“也好。雖然他有點傻,但起碼在指紋的問題上還是給了我很有用的提示。不過他未免太在意肯特了,可誰知道呢——也許背後還有隱情。”

波洛和往常一樣,笑容滿面地迎接我們。

他認真聽著我們帶來的消息,不時點點頭。

“似乎沒有漏洞,是吧?”警督悶悶不樂,“他不可能一邊殺人,同時又在一英裏外的酒吧喝酒。”

“你們打算放了他?”

“沒辦法,總不能因為他的錢來路不明就一直拘留下去。沒法證明他是兇手。”

警督邊嘟囔著發牢騷,邊將一根火柴投進壁爐。波洛又把它撿出來,扔進一個專門收納火柴的盒子裏。從那機械般的動作,看得出來他另有所思。

“換作是我,”過了好半天他才說道,“不會這麽快釋放查爾斯·肯特。”

“這話怎麽說?”

拉格倫瞪著他。

“我說了,我不會這麽快釋放查爾斯·肯特。”

“你該不會認為他和謀殺有關吧?”

“謀殺應該不關他的事,但還不能完全肯定。”

“可我剛才不都說了——”

波洛揮手打斷他。

“是的,是的,都聽見了,我耳朵又不聾——眼睛也不瞎,感謝上帝!但是你處理這件事完全基於一個錯誤的……錯誤的前提。‘錯誤’這個詞我用得還算恰當吧?”

警督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不懂你怎會得出這種結論。請注意,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艾克羅伊德先生還活著。這你總該承認吧?”

波洛觀察了他半天,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任何未經確證的事情,我都不會視為理所當然!”

“唔,證據已經很充分了。我們有弗洛拉·艾克羅伊德小姐的證詞。”

“你是指她找伯父道晚安?可是——我對年輕小姐的說辭並不總是照單全收的……不,即便她傾城傾國、美若天仙也不行。”

“真見鬼,老兄,帕克明明看見她從書房出來!”

“不,”波洛突然高聲反駁, “他明明沒看見。我那天用一個小小的實驗證明了這一點——還記得嗎,醫生?帕克只看見她站在門外,手放在門把上,並沒親眼見她走出書房。”

“可是——那她原來在哪兒?”

“也許在樓梯上。”

“樓梯上?”

“這又是我的靈光一閃——沒錯。”

“可那樓梯只通往艾克羅伊德先生的臥室。”

“完全正確。”

警督又傻眼了。

“你認為她之前去過她伯父的臥室?好吧,為什麽?她為什麽撒謊?”

“啊!關鍵就在這兒。這取決於她在臥室裏的行動,對嗎?”

“你是指——錢?見鬼,莫非你在暗示,偷走四十英鎊的是艾克羅伊德小姐?”

“我可什麽都沒說,”波洛說,“不過我得提醒你,她們母女的日子過得很拮據。賬單一大堆,東一筆西一筆,總會讓她們捉襟見肘。羅傑·艾克羅伊德管錢管得很嚴,一點小債就足以使那姑娘走投無路了。不妨設想一下當時的情景: 她偷了錢,走下那段小樓梯,半路聽見客廳裏傳來杯盤之聲,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帕克要去書房。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發現自己在樓梯上——帕克可不健忘,他會起疑心的。如果到時候發現錢少了,帕克肯定會想起她從樓梯下來的事。時間剛夠讓她沖到書房門口——把手搭上門把,裝出剛從書房出來的模樣,接著帕克就過來了。她靈機一動,順口編出一句台詞,把當晚早些時候羅傑·艾克羅伊德的吩咐重復一遍,光明正大地回自己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