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第4/17頁)

現在雷布思想到了麗莎,想如果現在跟麗莎共浴是什麽感覺,把兩個人身上的倫敦的塵垢都洗掉。也許他可以向喬治要麗莎待的那個安全之地的秘密地址,也許雷布思可以去看望她。他記得,有一次他和麗莎躺在床上聊天,雷布思問是否自己哪天可以去參觀麗莎在大學的辦公室。

“哪天吧,”她那麽說,“提醒你啊,那可不是什麽條件優越的地方,可不是你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寬敞的古色古香的劍橋房間。就是一個小破屋子,老實說,我可討厭那裏了。”

“我還是想要你帶我去轉轉。”

“那好吧。”她的回答聽上去很緊張。為什麽呢?為什麽帶雷布思去參觀她就覺得這麽緊張?為什麽那天雷布思去找麗莎,前台的秘書——米莉森特,麗莎這麽叫她,說得那麽含糊其詞呢?不,還不僅僅是含糊其辭,是不配合,是完全的不配合。現在,雷布思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了。她們兩個人到底有什麽瞞著自己呢?他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找到答案,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管他的,麗莎是安全的,而且雷布思又被勒令不要插手瓦特克斯一案,所以還有什麽攔著雷布思去解開這個謎團呢?於是,雷布思動身了。答案就是:沒有什麽人可以攔著他,任何事都攔不住他。

“你要去哪裏?”

當雷布思跟隨著弗萊特一起走到大廳的時候,弗萊特對著雷布思吼道。

“去辦點私事。”雷布思也大聲回答。

“我警告過你的,約翰,不要瞎摻和。”

“不是你想的那樣!”雷布思停步了,轉向喬治·弗萊特。

“嗯,那究竟是什麽?”

“喬治,就像我剛才說的,去辦點私事,行吧?”

“不行。”

“聽著,”雷布思說,這一刻,雷布思的情緒已經失控了,他頭腦裏一直克制的思緒——女兒、肯尼、狼人、麗莎面臨威脅,一並爆發了,他咽了口氣,呼吸急促,“聽著,喬治,你也不閑,一堆事要處理,是吧?”雷布思用手指弗萊特的胸口,說:“你記得嗎?我之前說過狼人有可能是一個警察。為什麽你那縝密、珍貴、吹毛求疵的調查不去關注這個,狼人可能就在這棟樓裏出沒。他可能還負責這個案件,自己玩貓抓老鼠!”雷布思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馬上降了個八度,重新掌控自己的聲音,又回歸正常。

“你的意思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是說真的,”雷布思停頓了一下,說,“狼人可能知道你把麗莎送到哪裏去了。”

“天哪,約翰,只有三個人知道她要去哪裏。我,還有那兩個我派去保護她的警官。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們,可是我了解。我們在警校的時候就相識了,我一輩子都不會懷疑他們的人品,”弗萊特停頓了一下,問,“你相信我嗎?”

雷布思什麽都沒說。弗萊特懷疑地眯著眼睛,然後吹了下口哨,“好吧,”他說,“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然後弗萊特緩緩地搖頭,“約翰,我在警局工作多年,這個案件是最糟糕最難辦的,他讓我感覺到每一個受害人都是和我熟悉親密的人,”弗萊特又停頓了一會兒,仿佛是在積蓄力量,他用手指著雷布思,“你竟敢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想的那些,這真是奇恥大辱!”

走廊裏久久沒有聲音,打字員們在別的地方閑聊,還聽到了一些男人高聲大笑的聲音。整個大廳裏面各種聲音混雜著,在他們耳畔嗡嗡作響。仿佛全世界都不關心雷布思和弗萊特的這場爭吵,他們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不像朋友,也不像敵人,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雷布思盯著地板上的擦痕看了半天,然後問:“你的說教完了嗎?”

聽到雷布思的回答,弗萊特看上去很痛苦,說:“我沒有在說教,只是……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喬治,可是我想了,真的想了。”雷布思拍拍弗萊特的手臂,然後轉身準備離開了。

“約翰,我想要你待在這裏!”

雷布思還是繼續往前走。

“你聽到了沒有?我現在命令你待在這裏,不準走!”

雷布思還是繼續往前走。

弗萊特搖搖頭。他已經受夠了,擡起雙眼,他覺得自己雙眼劇痛,仿佛是待在一個煙霧繚繞的房子裏。“你要被開除了,雷布思。”他說,知道這是最後的警告。如果雷布思現在還是執意往外走,那弗萊特就要說到做到了,要不然他就丟臉了。如果弗萊特因為一個頑固的蘇格蘭佬丟了自己的面子,那就太該死了。“你走吧走吧!”弗萊特吼道,“你走吧,你完蛋了!”

雷布思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可能是出於驕傲的自尊心吧。愚蠢的自尊心,他解釋不清的自尊心,可是始終都是自尊心作祟,就好比很多成年人在足球比賽時聽到《蘇格蘭之花》[2]響起的時候都會熱淚盈眶。現在他知道的就是他有事去辦,而且他願意去做,就像蘇格蘭人知道踢足球的理想大過實力。是的,這也是雷布思:理想大於能力。這句話可以刻到雷布思的墓碑上做墓志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