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第2/17頁)

“是你啊,弗萊特先生,我剛才沒認出來,”阿諾德指著弗萊特的包問,“您去購物了?真好。”

阿諾德的語調很平淡,毫無感情。雷布思聽過很多癮君子說話,都是這德性。吸毒的人只有5%的腦袋用於思考外部世界的事情,其余的95%都花在別的事情上去了。嗯,雷布思料想阿諾德也是一個吸毒者。

“是啊,”弗萊特說,“就隨便買了一些東西,你記得雷布思探長吧?”

阿諾德跟著弗萊特看過來,從條凳這邊看過去,見到了雷布思。雷布思站著,身體故意擋著那群小朋友,好像不想讓他們見到阿諾德。

阿諾德木訥地回答:“是的,我記得,弗萊特先生,就是那天和你坐一輛車的那個。”

“不錯,阿諾德,沒錯,你記性真好,是吧?”

“那當然啊,要不然我怎麽會記住我告訴你的那些事呢,弗萊特先生。”

“是的,阿諾德,”弗萊特在條凳上挪了挪,他的大腿都快挨上阿諾德的大腿了。阿諾德連忙把自己的腿挪過來,他眼睛專注地盯著和弗萊特之間的間距。“說到你的好記性,也許你能幫我一把,也能幫幫雷布思探長。”

“啊?”阿諾德驚叫一聲,都要叫破嗓子了。

“我們剛才正在想,”弗萊特說,“是不是你最近見過肯尼。只是,他似乎不怎麽在這一帶活動,是吧?我猜,他是不是出去度假了?”

阿諾德睜著迷離又天真的眼睛問:“哪個肯尼啊?”

弗萊特笑了,說:“肯尼·瓦特克斯啊,阿諾德,你的夥伴肯尼。”

這一會兒,雷布思屏住了呼吸。如果阿諾德不是這個阿諾德呢?如果女兒弄錯了名字呢?可阿諾德緩緩地點頭了。

“噢,那個肯尼啊,他不是我的夥伴,弗萊特先生,我只是偶爾見到他。”然後阿諾德不說話了。可是弗萊特點點頭,沒有接話,還等著阿諾德多交代點。“我們有時候會一起喝喝酒。”

“那你們聊些什麽呢?”

接下來阿諾德問的這個問題出乎意料:“你的意思是什麽?”

“這就是一個很直白的問題,”弗萊特微笑著說,“你們聊些什麽?我認為你們兩個人沒什麽共同點。”

“我們就是聊天啊,我也不知道聊了什麽。”

“可是你們究竟聊了什麽?足球嗎?”

“是的,有時候會聊聊足球。”

“那肯尼支持哪支球隊呢?”

“我不知道,弗萊特先生。”

“你都跟他聊足球了,你會不知道他支持哪支足球隊?”

“可能他告訴過我,可我忘記了。”

弗萊特看上去不相信,附和一句“也許吧。”雷布思知道他在這裏的角色是什麽了,他就得讓弗萊特去盤問,雷布思自己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但雷布思在旁邊要裝出兇神惡煞的樣子,站在阿諾德旁邊像個二郎神,惡狠狠地盯著阿諾德那閃光的禿了頂的腦袋。弗萊特知道他自己在幹嗎,阿諾德開始緊張起來,身體在發抖,腦子都不由自主地晃來晃去,右邊的膝蓋不停地上下抖動。

“那你們兩個人說了些什麽?他喜歡摩托車,是吧?”

“是的。”阿諾德回答了,現在漸漸開始說了,因為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面臨什麽了。

“所以你們聊了車子?”

“我不喜歡摩托車,太吵。”

“太吵了?你還真是說對了啊,”弗萊特朝這個遊樂場點點頭說,“阿諾德,這地方也很吵啊,是不是?你待在這裏倒是不介意太吵啊,為什麽呢?”

阿諾德轉頭看他,眼神灼灼,可是弗萊特卻報以微笑,不是那種做鬼臉的嬉笑。“我的意思是,”弗萊特接著說,“你喜歡某些噪音,卻討厭其他的噪音。這說得過去,是吧?可是你不喜歡摩托車。你和肯尼還聊了什麽?”

“我們就是隨便說說,”阿諾德說,皺著眉頭一臉苦悶,“就是閑扯,說這個城市怎麽變了,東邊怎麽變了。以前這裏有很多農舍的,這裏還有田野和自留地,以前住在這裏的人們還可以去田野野餐。以前的人們會給你的母親送些西紅柿啊、土豆啊或者卷心菜,說他們種多了吃不完。小孩子就在大街上玩。那時候街上可沒巴格達來的人,或者其他地方來的人。都是得體的東邊人。肯尼的父母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跟我住的地方隔著兩條街。當然,我比肯尼大。我們也沒有在一起玩或者幹別的。”

“那肯尼的叔叔湯米住在哪裏?”

阿諾德用手比畫:“在那邊。”現在阿諾德增加了幾分自信。回憶美好的過去不會有什麽壞處啊,是吧?被殘酷地盤查一番後,可以自在地說說往昔也讓人大松一口氣。所以阿諾德現在跟他們坦白了些,美好的舊日時光啊。可是從阿諾德的言語之間,雷布思看到了一幅真實的畫面:其他的小孩都欺負阿諾德,取笑他,阿諾德的父親把他鎖在房間,不給他吃飯,他的家庭破碎了,他自己走上了小偷小摸的道路,他是一個非常內向害羞的人,沒法跟女孩子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