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美妙的拾遺(第4/7頁)

奇怪的是,她心中並沒有怨恨、忿懣,只感到難以排遣的孤寂。到今天為止,自己所依托的支柱,突然間傾倒,好似一下子墜入了昏暗的空間,無所憑藉,寂寞、孤單。

幾天後,香澄從大原那個公司裏的一位客人口中得知,他和公司負責人的小姐一見鐘情訂了婚。香澄就好像聽天氣預報似的無動於衷。聽完這個消息,因為心裏早有準備;這種事遲早會發生的。

“那家夥也真精明,自從給那位小姐看中以後,就處處小心,過去參加公司出面的交際應酬,真是滿不在乎,現在連這也躲之唯恐不及了。公司的交際中要是有香澄小姐那樣的美人在旁伺候招待,那一心攀龍附風的心計,不是一場空了嗎?這家夥是‘李下不整帽’呢!”

“這叫‘李下不整冠’吧?”

“啊,是嗎?反正意思也差不離兒。”這個客人莞爾一笑。倒不是因為讓酒吧女招待給糾正了這句中國諺語的錯誤有點兒不安,只是到現在才看清了大原唯利是圖的處世哲學。他在公司裏的地位,在大原之上,可是由於大原當上乘龍快婿之後,一定會超越過他的。這對一個職員來說,絕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香澄覺得雖處在酒吧的客人和女招待喧鬧戲笑聲中,而自己卻被分隔在另一個世界裏,宛如遊離在暗淡的燈光之外,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幸好那位客人正與同座的另一個女招待聊得起勁,香澄自己卻沉思起來:

原來,大原良一是這麽個人哪。結婚——男女都只有一次,那麽神聖的誓約,連這都可以當作“交易”,他的這個“交易”換得的代價會得到多大的擢升呢?這麽做就能往上爬了嗎?他的奢望和夢想竟然是這麽渺小?他拜倒在裙釵之下,利用她作為進身之階,在公司的範圍內為了爭得小小的勝利,僅一席之差,他就出賣了神聖的愛。原來,男人的夢想和野心竟然是這麽卑下和微不足道嗎?

她覺得大原良一這個人真可憐。他為了滿足卑劣的野心,出賣了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或者雖說十分卑微,但他被外表粲然發光的那個“名利的誘惑”一時目眩神蕩了。然而,現在香澄已經沒有想勸他清醒過來的勁頭了,她對大原已經沒有一絲兒熱情了。但真正眼花繚亂的不是別人,怕是她自己吧。那才是大原的真面目,而她卻像所有歡喜徒有其表的男子的女人一樣,自己也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也就是說,若是早點兒看透他的本質就不至於有今日之事了。而香澄卻要去勸一個原本頭腦清晰的男子醒悟過來,這對他來說,豈不太可笑了嗎?

醒悟的該是香澄自己啊。

她深感孤寂,盡管她並不想承認因此而引起的空虛感。她像赤裸著全身,讓一股冷風把心都吹寒了。這是曾經被大原占有過的心。即使那是一個敗絮其內的冒牌貨,但它總能填滿心中的空間。如今失去了它,那就留出了空隙,有了替代來填滿心靈空間之前,就要出現一個深淵。大原盡管是件贗品,但它曾占據了那麽大的空間。正因為如此,香澄就在這突然被打開的深淵中喪失了穩定的情緒。

“今天晚上香澄小姐怎麽盡喝悶酒?”

“怎麽啦,今晚姐姐真怪呀。”

香澄墜落在深淵中無所依托,就借酒來排遣心中的郁悶。客人和新來的女招待瞧她這副神態大為吃驚。

“麻先生,送送我吧。”將近十一點了,快到打烊時間,香澄還是纏住這個客人不放。

“今天刮的是什麽風啊。”那個被叫做麻丸松的客人,臉上卻露出了與他口裏說的完全不同的表情。能獲得護送一流酒吧間第一號女郎回家的權利,對客人來說簡直是一種受寵若驚的“恩準”。要只是把一大批女招待一個個地用車送到家,那不過是做“冤大頭”;而在夜深之際,一個喝得爛醉的美人指名要他護送,這才是個偷香竊玉的好時機呢!

丸松喜出望外,叫了輛自己公司裏雇下的出租汽車。從他的表情看來,顯得很謹慎,還虛應故事地相邀別的女招待一起乘車。

酒吧營業結束以後,那是酒吧女郎們的自由了。盡管是家掛著高級招牌的酒吧,但畢竟是尋花問柳的場所,決不會去得罪客人的。在營業時間以外,表面上也禁止女招待和單個客人交往,實際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佯裝不見。而且,這種交往正是女招待的一項可觀的收入。

在午夜前後,銀座的酒吧和酒樓都打烊了。街上頓時人聲嘈雜,出租汽車都坐上了客人和女招待。有些手腕的女招待都搭乘了客人的便車。多數女招待順順當當地到了家,也有少數女招待就和客人去開房間度良宵了。

得益的是客人還是女招待呢?這要視情況而定。常常成雙作對地共乘一輛車的客人和女招待,往往會成為去女招待家宿夜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