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冠炎

“呀!”

巖村敏捷地招手,和藹可親地微笑著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和您太太離別三年了吧!啊,這孩子叫雄一吧,長這麽大了啊!”

巖村往涉谷一家人面前一站,仔仔細細端詳一家三口人的臉,故作情態地說。

“快請坐。”

在涉谷的催促下,巖村邊坐邊說:“可是我一點也不知道太太和令郎也跟你在一起。什麽時候從家動身的?”

“前天。突然接到公司的命令。”

“前天?信裏說的是昨天呀。為什麽不早些通知我?”巖村的口吻帶有幾分責備。

“哪裏,改變計劃了嘛。前天到的很晚,昨天東奔西走,跑了一整天。”

“好啦好啦,那麽住在哪裏?”

“就住在這個旅館。”

“你越來越不象話了。我家就在東京嘛。雖說不那麽寬敞,可是總比住這個旅館款待得更能盛情些。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

“哪裏的話呢,抱歉抱歉。並不是客氣。這次出差,一是有累贅;二是前不久的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總覺得不好意思登門喲。”涉谷說的是拒絕菱井電業公司通過巖村聘請他的那件事。

“那件事讓我們忘了吧!那是生意人的事,與我們私人間的友情沒有任何關系。現在還提那件事,不應該呀。”

“喔,你這麽一說,我也就得救了。不過當時我處在你和花岡進的夾擊之中,真不好受呀。”

“快別說啦!今天晚上是登山老朋友久別重逢,讓我們盡情地敘敘昔日登山的往事吧。太太也在。”

“你真的沒放在心上?”

“真羅嗦!喂,你瞧!太太打哈欠呢。對不起,談起這些話來……”

巖村作了個怪相,一吐舌頭,垂下了頭。

“多氣人!幾時打哈欠了?我一點也不悶喲!”

涉谷春美微嗔地瞪起眼來。正在這時,旅館所屬樂隊開始演奏。曲名是登山曲。

這裏是東京赤坂高地。大東京旅館共三十六層,是日本第一座超高層大樓。在旋轉式瞭望台上設有爵士樂舞廳。

涉谷一家和巖村元信坐在它的一角,久別重逢,越談越起勁兒。

從東京到名古屋,坐新幹線火車(原注:各大城市之間的超高速線路線)才兩小時的路程。涉谷一直關在協和電機公司的第二中央研究所裏專心致志地搞研究。巖村雖然常去大阪出差,也很少在名古屋中途下車。故此,兩人自那次“聘請”以來,一直沒有再見面。

這次涉谷出差,雖說為了公司,但是慰勞旅行的味道較濃。星川副經理怕他整天悶在研究所搞壞身體;再說,公司不下命令,涉谷便不肯輕易走出研究所。為他著想,才讓他結合名義上的一點輕微的公司任務,叫他悠閑地玩一個星期,這才把他打發出來了。

規規矩矩的涉谷,昨天一天把公司業務辦完,今天才有空開始找舊友巖村。

“好長時間沒有登山了呀。”

登山曲調仿佛在蒼茫的黃昏後,從綿綿山嶺的遠方向他呼喚。涉谷不由得極目遠眺。

剛好,一小時轉一次的瞭望台,正轉向了山邊。極目所視,高樓大廈和波浪般的屋頂遠方,奧多摩和丹澤的山峰宛如青雲的暗影在流動。

“山上該有積雪了吧。”巖村說。

毋須贅言,他所說的山,指的是他們青春舞台的絕壁。

“啊,多麽想再去一次啊。”

只有這時,涉谷作為一名技師的那種充滿了冷落目光的眸子,才又重現了昔日阿爾卑斯登山家的灼熱火焰。

“怎麽樣?好久沒登山了,一同去看看好嗎?兩三天時間總夠用吧?”巖村似乎不假思索地說。

“登山?可是,這次還帶來了老婆孩子呀。”

“只要選一個太太也可以去的地方就是了。”

“那麽……”

“秩父(原注:地名,距東京約六十公裏)前面有五六百米高的低山帶,叫外秩父高原。別看是個低山,上面有人造湖,森林茂密。站在山頂眺望,關東大平原盡收眼底。”

“外秩父?”

涉谷心想:那地方確實不錯。至於高山,任憑熾烈的陽光曝曬和高空燥熱的大氣烘烤,逼著人極度緊張,這對於現在的涉谷來說,不論從時間上還是從體力上看,都是名符其實的“高山之花”了。倒不如在湖水和森林環繞著的幽靜綠山,在秋日遼闊的風物中,沐浴著麥稈色的柔和陽光,自己也象那風景一樣,但願離開塵世了。

“這次我們公司買下了外秩父的一座小山,叫天目窪山。這座山預定作為職員的福利場所之一,建成菱井電業公司專用的野營地。目前,已經基本完工,明年春天就可以開業。車子能開到半山腰,太太也能登上山頂的。”

“買山了?不愧為大企業,幹得真闊氣!”涉谷大吃一驚。買山修建職員的福利設施,這在他原來那個公司,簡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