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兩個月以後

“今天又晚啦!”

涉谷夏雄俯視著窗外名古屋市街散散落落的絢麗霓虹燈,自言自語地說。

室內擺滿了鉆床、卷線機、標準音叉振動器、容量測窒器、標準信號發報器等各種材料、儀器和試驗器,令人不敢相信這便是東亞一流豪華的名古屋大旅社的某個房間。

其實難怪,這裏既是星川電機研究所的總公司,又是它的研究室。

以星川經理為首,由舊軍隊技術人員湊到一起創立的星川電機研究所--簡稱“星電研”,至今還沒有個廠房。多謝名古屋大旅社的女老板內野惠美子的好意,看在星川經理從前軍界朋友的面上,提供了巨額的投資,並且借了她經營的旅館套間的一室,包下來養活全公司的人。

公司剛剛誕生,還沒有生產出格外象樣的產品。不過,雖然如此,他們正在研制TA-2型真空電壓表和TL-3型電子音響器等尖端項目,便可知這家公司絕不是平庸技術人員的團體。

特別是TA-2型真空電壓表,雖然還沒有研制成功,但是它的優越性早已大受贊揚,某某官方已經訂購了二百台。

內野惠美子,被稱為旅館行業中的“女怪”。她肯於對禍福難知的“星電研”大投其資,並且,按旅館業的常識,簡直不可想象,竟然將客室借給他們做研究室用,這並不單單是由於和星川經理個人間的關系,一定也是敏銳地預見了“星電研”的未來。

涉谷夏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旅館客室裏的鋼絲床和沙發全部撤掉,代替的是搬進了一些實驗器械。是一個多麽奇特的“研究室”啊!他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準備回到他在郊區公寓租用的那間房去。

一連幾天,他過於熱心地研究,身體已經很疲倦了。有些時候,他單人更隨便,在研究室的地毯上和衣而臥,直到天明。

“總而言之,今天要回去。”

研究室的周圍全是旅館的客室,設有清潔而松軟的床位,可是涉谷對於床鋪這種玩藝兒,總是不中意。

他覺得那種床過於軟綿綿的,睡上去整個身子都埋進了彈簧墊裏,連翻個身都不能令人滿意。對於他來說,倒是公寓裏破席子上的肮臟被窩,盡管是白天也不疊起的臟鋪,卻很對他的心思。首先,他每當因公貪黑的時候,不得不在旅館住,於是,回公寓的願望就破產了。

“那麽……”涉谷轉過身去,眺望著象鑲滿了碎寶石似的窗外夜景。這時,門上的蜂鳴器響了。

“咦?”他看了看表,快十一點了,顯然不是來客的時間。若說是公司的人喝多了酒,沒有趕上末班電車又晃了回來吧,那又有點為時過早。

涉谷正在納悶兒,蜂鳴器又響了。“嗡,嗡……”優雅的韻律在深夜的客室裏回蕩。不含糊!因為內野老板說敲門聲太不識趣兒,難怪她搶在所有旅館的前面,把全部客室都安上了蜂鳴器。這麽晚,若是聽見啪、啪的敲門聲,大抵對人的神經是個刺激。可是一安上聲音柔和的蜂鳴器,深夜來客甚至會給人帶來甜絲絲的好印象。

涉谷走到門口。門沒有上鎖,一碰便開了。

他在那兒見到了一名完全出乎意料的來客。

“經理!”

“晚上好。打攪了嗎?”

說是經理,可不是星川經理,而是名古屋大旅館的女老板“星電研”的大股東內野惠美子。她一反晝間做為一名實業家的道貌岸然的面孔,而是穿了一身綢緞的和服,正在柔媚地笑著呢?

“還……還沒……?”

涉谷有點兒驚慌。他雖然偶爾在一樓的休息室裏恍惚見過這位女老板;但,她畢竟不是可以隨便攀談的人。

她是女中之魁,一手創建了號稱亞洲無雙的名古屋大旅館。此外,還在中京地區廣泛經營了“日本大旅館”、飯館、汽車遊覽中心等,是日本實業界的“女怪”,在中京地區,年年都是屈指五個數的最高利潤獲得者。

何況涉谷,連他所屬的公司都寄生在她的老巢。提起來,他與她,可以說是女王和臣仆的臣仆的關系。

“您是涉谷先生吧?從星川經理那裏聽說過您的大名。”

惠美子呆呆地站住,又大模大樣地朝前走去。

“別那麽拘束呀。星川經理經常誇獎你。我想見識見識,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嫣然一笑。人們背地裏紛紛咒罵她是個“女怪”、“中性怪物”等等。如今涉谷面前的惠美子,卻是一位風韻猶存、肌肉豐滿的中年婦女。

“哎喲,這房間連把舒服的坐椅都沒有啊。怎麽樣?到我的房間去吧!請你吃點什麽美味喲。今晚我沒有約會。而且,做為一名股東,想和您這位背負著”星電研“未來希望的年輕技師、第一把手,請教一下生產方面的諸多見識呀!”說著,她好象在泥濘中跋涉似的,提起裙子,從地毯上淩亂機器的空隙中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