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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跟去年十月份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當時紅葉似火,芒草已經枯萎大半,而如今又是一片郁郁蔥蔥,恢復了勃勃生機。

他從山崖上沿著緩坡小路往下走。這條小路是通往下邊的高速公路的。他手裏打著傘,肩上背著沉重的攝影包,腳底下則是一片泥濘,一步一滑的,走得甚是艱難。

鉛灰色的公路上,眾多的車輛依然風馳電掣般疾駛而過。恭介將雨傘擋在前面,因為他不想讓司機看到自己的臉。下到路肩後沿著路邊往前走去,風很大,差一點沒把傘吹翻,他趕緊將傘收了一小半。只聽到身旁卡車呼嘯而去的可怕聲響,卻因為雨傘的遮擋看不到實際車輛。這時,如果汽車稍稍一打滑,他就會稀裏糊塗地被撞個稀巴爛。

他來到了那個地方。

斜坡下面有一捧陳舊的花束正經受著風吹雨淋,已經枯萎的玫瑰花花瓣浸泡在雨水之中。

不用說,這是獻給遇難者的花束。這束花雖然陳舊了,但也不像是幾個月之前放在這裏的。

鋁板廂式車司機島田敏夫、同車助手野田俊樹、駕駛中型轎車的公司職員菅原春雄及其妻子和枝、駕駛中型轎車的公司職員山內明子、駕駛客貨兩用車的米津英吉。

大概是這六名遇難者中哪一位的親友供奉的花束。

未必就是獻給山內明子的吧。恭介在內心裏對自己說道。

估計在事故之後經常有人前來供花。對於遇難者的祭奠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過後,人們漸漸就不特意跑到事故現場來,而改為給遇難者上墳掃墓了。

恭介轉身往回走,這時感到背後仿佛有人在拽他。他感到驚恐不安,似乎那些大卡車正在冤魂的指使下從他背後直撞過來。他撒腿逃走了。

他終於回到陡峭懸崖上面的緩坡小路上。回到懸崖頂,大卡車、小轎車都在腳下遙遠的高速公路上奔馳。現在可以放心了。鋁板廂式車馬力再足也不至於沖到這兒來吧?

恭介擡腿走了。接下來要做的才是今天來這兒的目的。

下面的山坡上長著一簇野杜鵑,那位置離剛才去過的事故現場向南偏了一百米左右。這簇野杜鵑就是一個標記。

恭介開始順著長滿雜草的斜坡朝那簇野杜鵑摸下去。齊腰深的草叢上蓄滿的雨水把他的下半身淋了個透濕,就像剛從水裏爬起來似的。鞋和襪子也都濕透了。不過,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後悔沒穿膠鞋來了。

恭介打著傘來到那簇野杜鵑的附近。下面的高速公路上,汽車仍然不停地奔馳著。對面的山崖上濃霧彌漫,直達空中的雨雲。由於這裏是富士山麓,所以地勢要比沼津等地高得多。

事故的原因,無疑在於行駛在最前面的鋁板廂式車的緊急停車以及翻倒,但駕駛該卡車的司機島田當時為什麽要踩急刹車,並向右側打方向盤呢?如果是突然發現前方有障礙而慌慌張張采取如此措施的話,那麽接到報警後於該事故發生四十分鐘內趕到現場的沼津警察署的警員,在現場勘察時肯定會發現該障礙物或其遺留下來的痕跡。然而,事實上並未發現這樣的痕跡,並在天亮後再次仔細勘察時,也仍未發現任何線索。

另據撞上第三輛中型轎車的客貨兩用車上的副駕米津安吉說,在追尾撞車前的一瞬間,他看到前方有一個像是紅色火球似的東西,後經警察調查,認為他所看到的是撞上鋁板廂式車的前面兩輛中型轎車冒出的火焰。

這是山鹿恭介不知讀過多少遍、已經深深印在他腦子裏的事故報道。

那個“火球似的東西”的發光地點,正位於他現在所站位置的下方。

恭介呆呆地站在野杜鵑旁,因為他朝下望去視野邊緣處出現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物件。在一簇簇盛開的野杜鵑之間,散落著片片白色的碎屑。

那是花束枯萎的殘片。花和葉雖已失去原形,但從枯萎的花瓣上可以看出是桃花。另一朵花有著長長的花莖,已經幹枯得像根細線,看樣子是油菜花。然而,比這些枯萎的花瓣更加吸引恭介的眼球的,是一個變了形的紙折人偶。它被系在了已經變得像黑鐵絲似的桃花枝條上。

恭介的視線像是著了魔似的被它勾住了。毫無疑問,既然紙折人偶系在桃花枝條上,所祭奠的對象一定是一位女性。這束花肯定是某個人在今年的三月三日女兒節前後供上的。

這束花最初放置的地方應該不是這裏。原先想必是在車禍現場附近的高速公路旁的。斜坡下路肩處那束玫瑰雖然也已經陳舊,但比起這束桃花來還是要新鮮得多。這就是說,後來有什麽人來到這裏,用玫瑰花束取代了路旁的桃花束,並且,他並沒有將桃花扔掉,而是將它移到了這簇野杜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