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禦前 八(第4/8頁)

當天,是個天氣好得讓人難以置信的大晴天。

全藩領民均傾巢而出,同心協力清理瓦礫與砂石。想必事發當時城內若有人在,必定會是一場大慘禍。換作是平時,城內絕無可能空無一人,因此武士們對又市這位修行者不僅滿懷感激,也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最後,在主城後側崩塌的落石下,發現了幾具屍體。

第一具被發現的,是事發當時似乎在天守閣裏的白菊,全身被燒成了焦黑。這嗜火如命的女人到頭來竟然也在烈焰中結束了一生。與她一起藏身天守閣的桔梗,屍身則是幾乎斷裂成碎片。楠傳藏的屍體則是在掩埋主城面山處的大量砂石中被發現的,額頭不知被什麽剖成了兩半。同樣在土石中找到的鏑木十內,背部也是被砍了好幾刀。

看來此二人應是死於北林彈正的刀下吧,百介心想。依狀況判斷,楠與鏑木應是在楚伐羅塞巖倒塌前,便已在坑道下方遇害。看來彈正的確是神志錯亂,才殺了這兩名爭先恐後逃離土牢的手下。若右近所言屬實,現身地牢內的應該就是阿楓公主。原本完全不相信詛咒之說的彈正一行人,看見阿楓公主真的出現在眼前時,想必陷入了混亂。但出口已被村封住,唯一能供這夥人逃離此處的,僅剩下自那道裂縫通往夜泣巖屋的坑道。

這夥極盡殘虐之能事的死神,倘若真有冤魂尋仇這等事,必將成群結隊地朝他們攻擊。若果真如此,還真是駭人哪。或許,不知恐懼為何物者,其實並非天生無畏,不過是從沒嘗過害怕的滋味罷了。此等人不知如何對抗恐怖,碰上令人畏懼的事物時,說不定要比膽小如鼠者還要脆弱。看來,彈正在手刃鏑木與楠之後,應曾試圖爬到坑道上方。若是如此,北林彈正大概是隨楚伐羅塞巖一同坍落,如今已被封印在巨巖底下了吧。

北林彈正的遺體,到最後都沒被找著。不知他在死前的最後一瞬間,心中曾湧現什麽樣的念頭。可有任何悔恨,即使只是一絲絲?是傷悲、痛苦、厭惡、恐懼,還是歡欣、愉悅、熱愛、鐘情?可是懷著任何刻骨銘心的感情死去的?抑或,當時他的心中僅有恐懼?對禦前夫人——阿楓公主的恐懼。阿楓。對了,這阿楓該不會是……

先生,聽到有人朝自己喊,百介回過頭去。只見又市身旁站著一個一身百姓裝扮的姑娘。

“先生是專程趕來的嗎?還真是講義氣呀。”

“阿、阿銀小姐?”

又市露出了一個微笑。

“如此說來,那禦前夫人難不成是……”

“這種話可說不得,百介先生。”又市將食指湊向嘴前說道,“阿銀這張臉,在小的這回所布的局裏頭可是最後的王牌。只要知道那密道的位置,便能自由自在地進出主城。”

“原來如此。不過,阿銀小姐原本是在何處藏身的?發生那樁大慘禍的時候……”

“阿銀一直在此處。”又市說道,“直到那夥人進入土牢為止,阿銀一直都藏身在那土牢深處的裂縫中。倘若稍往坑道上方移動,即便是阿銀這女魔頭,也將難逃此劫。”

“如此說來,方才……”

又市在村欲鉆入裂縫時出手攔阻,原來是因為這緣故。而又市讓武士們先行離開,自己留在最後,就是為了讓阿銀出來。

差點兒沒嚇出一身冷汗呢,阿銀說道。“畢竟右近大爺也在裏頭,萬一讓他認出我這張臉該如何是好?幸好那裏頭十分昏暗,我現身時,從右近大爺那側看不大清楚。若是讓他喚了聲阿銀小姐,可就萬事休矣了。”

語畢,一身農婦打扮的阿銀拍了拍雙頰。

“不過又市,右近大爺與那名叫加奈的姑娘雖逃過此劫,但兩人為何沒立刻遇害?就小弟所見,兩人即使被捕後旋即遇害,亦不足奇。”

“原因正是先生懷中那東西。”

百介連忙將手探入懷中。

“直、直訴狀,糟糕。”

竟然完全忘了。

“這究竟是……”

“此直訴狀,乃出自彈正雇來開采的人夫之筆。”

“雇人夫來開采?難道彈正他……”

“沒錯,一直在開采。彈正從很早以前便知道金礦在哪兒。”

“從很早以前?難道一當上藩主便發現了?”

比那還早,又市說道。

“比那還早……”

“楚伐羅塞巖的那處洞窟便是四神黨的資金來源。這夥人得以恣意妄為,全都拜這黃金所賜。”

什麽!百介失聲驚呼,但連忙又堵住了嘴。“但、但這夥人不都在江戶?”

“這種事僅需要差人夫前來開采便可,即使本人身處異地也辦得到。該處被喻為不祥之地,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這夥人僅須每年循岔道秘密返回領地一兩次,將挖出來的黃金運回便成。不過,畢竟不能明目張膽地開采,因此僅雇用五六名人夫挖掘。但光是如此,便能采到足夠的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