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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日

野田健一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然而鈴聲很快停止,也許是父親健夫接了電話。當轉移呼叫音響起時,健一拿起電話聽筒,裏頭傳出的果然是父親的聲音:“是大出俊次打來的。”

健一看了看枕邊的鬧鐘,才早晨六點剛過。俊次這是怎麽了,要和小學生一起做廣播體操嗎?

健一困得不行,連眼睛都睜不開。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踢開了散發著汗臭味的毛巾毯,將電話聽筒貼到耳朵上。

“是野田嗎?”大出俊次聲音嘶啞,“老爸被警察帶走了。”

他的聲音不高,還說得很快。健一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時間。從照射在窗簾上的陽光來看,現在是早晨這一點確鑿無疑。

“這麽早?”

“就在剛才,他們突然沖了進來。”

“你父親是被逮捕的?”

“不知道。”

大出俊次的身邊很靜,沒有嘈雜的人聲和雜音。

“不知道?如果是逮捕的,他們會出示逮捕證的吧?”

“我沒看到!我沒有走出過房間!”

估計他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偷聽到的。

“你父親已經走了?”

“嗯。老媽正在跟警察說話。你說,老媽也會被他們帶走嗎?”

即使在大腦清醒的狀態下,健一也回答不了這種問題。

“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麽可能知道?”

大出俊次沉默了。聽得出,他喘得很厲害。

“你先冷靜下來,心急是沒有用的。聯系風見律師了嗎?”

“老媽跟他聯系了吧。”

“那就不用擔心了。在事情沒弄清前,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電話的那頭好像有什麽動靜。大出俊次似乎放下了聽筒,電話裏傳來“哐當哐當”的碰撞聲。

健一一動不動地等著。

大出俊次回來後,嗓門變大了:“說是馬上要進行住宅搜查。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健一此刻已經完全清醒了。睡著時出的汗粘在身上黏糊糊的。

“住宅搜查……”

就在他發愣的當兒,電話那頭有大人的說話聲,好像是叫大出俊次掛斷電話。健一雙手緊握聽筒,一鼓作氣地說:“大出,你最好按照你媽媽和風見律師說的去做。不要反抗,反抗沒什麽好處。”

大出俊次竟然乖乖地“嗯”了一聲。事後回想起來,健一仍會覺得十分驚異。

“等事情搞明白後,方便聯系時,請隨時聯系我。神原那邊我會告訴他,你不用擔心。”

這時,電話裏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大出俊次頂了一句:“知道了!煩不煩啊?”

“聽好了,總之你要冷靜,千萬別沖動!”

電話那頭開始嘈雜起來。說話聲、器物碰撞聲,亂成一片。還有不知什麽人在對大出俊次喊:“快把電話掛了!”

健一猛然想起一句話。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話語。

“加油啊!”

在他如此呼叫的同時,電話被掛斷了。也不知大出俊次到底有沒有聽到。

十五分鐘後,在離自家很近的兒童公園裏,健一和神原和彥見了面。公園裏有住在附近的小學生、幼童以及他們的家長,町會(注:一種居民的自發性組織,相當於我國的居委會。)的人在做廣播體操。

剛才大出俊次掛斷電話後,健一立刻給神原家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神原和彥的母親。以前健一聯系神原時,他父母都在工作間裏幹活。健一還從未和神原的母親說過話呢。

就如神原不在意健一的父母,健一也早就把神原的父母忘得幹幹凈凈。聽到是他的母親接的電話,健一有點驚慌失措,一個勁地道歉說:“這麽早打擾你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神原的母親似乎並不驚奇,馬上就讓神原和彥來聽電話了。他們立刻商定了見面地點。健一臉都沒洗就沖了出去。神原來時倒穿戴得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剛睡醒的樣子。

“你起得真早。”

“碰巧罷了。”他簡短地回答,隨即又反問道,“野田,你沒事吧?”

健一此刻心潮澎湃,一點不像“沒事”的樣子。

“坐一會兒吧。”說著,神原和彥朝公園角落裏的長凳走去。一邁開步子,健一就發覺自己的膝蓋在發抖。

孩子們的廣播體操做完了第一節,第二節正要開始。

“不管怎麽說,我們現在沒什麽可做的,只能靜候事態明朗。”神原和彥雙手抱胸,看著自己的腳尖說道,“出了這樣的事,還是通知一下檢方為好吧?”

“嗯,還有北尾老師。”

“是啊。”

“開庭說不定要延期了。”

“怎麽會?逮捕的又不是大出俊次。”神原的語氣意外地輕松。受對方的影響,健一調整呼吸,問道:“神原,校內審判的事,你真的沒跟父母講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