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狂奔(第4/19頁)

進了大堂之後,袁適向半睡半醒的保安亮了下證件——其實就算他亮的是火鍋店折扣卡我估計保安也不會在意。我們徑直走到電梯間。晚間只有一部電梯運行,而且就停在一層。

進了電梯,袁適問我:“你還沒告訴我韓彬怎麽進來的。”

“最不可能的往往卻又是最有可能的,就好比我會跟一個基佬同乘電梯——這孤男寡男的,真的,我好怕。”

袁適每次都得先過濾掉我的嘲諷挖苦,甚至人身攻擊再作思考,也算不容易,這大概多耽誤了他幾秒鐘:“你是覺得韓彬會和梁梟找來的那名殺手合作?”

“他最擅長同各色人合作,我甚至相信他有本事同時邀請胡佛跟阿爾·卡彭一起鬥地主。彬總能找到人性的弱點,而且也懂得如何利用這些弱點。”

“但那名殺手是要殺了他……”

“前提是出於私人報復性質,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他可能跟老白一樣,不大在乎梁梟的死活。咱們梁總仗著美法兩個後爹牛逼了半天,到頭來不過是魚鉤上的蚯蚓罷了。”

“所以他就一定會出賣梁梟?”

“黃鋒話裏話外的感覺就是,他們這幫一起給越共當過槍的戰士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誼,還是相當排外的那種……大概是比哥們兒波西米亞一點兒,比斷背布爾喬亞一點兒的狀態。”

“有點兒亂。”袁適撓著左腮,“你是不是想說韓彬會找到辦法聯系那名殺手,然後說服他協助自己進入中德大廈幹掉梁梟,最後自己再隨他發落?”

“除了最後那部分是生死對決還是破鏡重圓不好說,其他的意思差不多。”

電梯到了二十五層,袁適的聲音低了下來:“你知不知道這種推測毫無依據?”

“對大廈的監控包括了人員和車輛的進出,但為了保密並免於被再次投訴,支隊是不敢查崴爾公司的車的。彬肯定也發現了,這是風險最低、成功率最高的滲透手段,前提是必須有內應。那麽他會隨即發現,找到內應這條路,其實是可行的。”

“而且——”我指了指崴爾公司的玻璃大門。

袁適警覺地望著空蕩蕩的前台:“居然沒人……不是說他有保鏢……”

“不,看那裏看那裏,左下。”

袁適這才注意到露在前台下面的半只鞋:鞋底朝上,從傾斜的角度來看,可以大膽猜測應該還連著一條腿。他立刻像只受驚的壁虎一樣貼墻而立:“這!這……”

我半蹲著掃視樓道兩端,掏出手機:“如果那哥們兒不是在給辦公桌口交的話,我想咱們應該可以呼叫增援了。”

領導的反應還算快,連集結帶封鎖五分鐘內就完成了。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對袁適說:“你去一層接應他們吧,我在這兒盯著。”

袁適沒動,不過能看得出來相當緊張——或是亢奮:“你是想進去吧?”

我把後腰別的甩棍換到身側:“嗯。”

“你想試試能不能救下梁梟?”

我歪著脖子瞥他。

袁適也回瞥我:“總不能是去觀賞韓彬殺人吧。”

“我不大了解梁梟的為人,即便是他有可能策劃並謀害了陳娟,我也沒資格評判他。”我的喉嚨一陣幹澀,聲音似乎隨之變得有些嘶啞,“何況我跟老何都不喜歡彬殺人……但如果說彬殺誰最能讓我接受的話,前三名一定是希特勒、東條英機和這個姓梁的畜生。”

袁適吃力地咽了口唾沫:“這算不算高擡梁梟了?”

“誰都無權不把人當人。”

“那就讓他去死好了。你急著進去做什麽?”

“我不知道。”

“看來真得陪你殉情了。”他深呼吸了口氣,把襯衫的扣子多解開一個,“我和你一起進去。”

我居然想不出什麽反對的理由:“你那幾招跆拳道,實戰裏用過麽?”

“我在加州舉辦的第十七屆……”

“哦算了,走吧。”

從前台到梁梟的辦公室門口,我們先後跨過了五具屍體。所有保鏢都是被利器刺死的,傷口均在要害,而且技巧精湛,出血不多。

袁適壓低聲音:“血還沒完全凝固,他們被殺不久,韓彬……”

“應該不是彬。”我貼著墻慢慢靠近實木質地的黑色屋門,“幾乎都是被近身襲擊的,而且沒有反抗的痕跡,殺他們的是內應……我也記得那家夥比較偏好用匕首。”

扶著門把手輕輕壓了一下,門沒鎖。我擔心地看看袁適,本想再問問他是不是該下樓去和大部隊匯合,又覺得多余問——這節骨眼上想讓他退場,即便是出於面子考慮,恐怕他也不會縮頭的。

“注意門後。”我一推門,閃進了房間。

雖說是在夜晚,借助台燈的散射,梁梟的辦公室還是一如既往地豁亮。我眯縫著眼睛端詳了片刻,才辨認出癱坐在辦公桌後總裁寶座上的那個人形是梁梟:他的臉已被打得塌了半邊,一只眼睛腫得都睜不開,這倒使得另外一只睜開的眼睛顯得格外駭人,眼神空洞、茫然。從那道自胸口起向下一直延伸最後消失在桌沿邊的、幾乎把他剖成兩半的傷口來看,是不用再擔心他以任何形式投訴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