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蜘蛛(第3/19頁)

“呵呵,是詢問。人家是證人,是詢問……我就是想先替您……”

袁適沒再買我的賬:“如果我們懷疑一個人說謊,就應該假裝相信他,因為他會變得愈來愈神勇而有自信,並更大膽地說謊,最後會自己揭開自己的面具。”

我索性也收起假笑:“這不會是什麽黑格爾說的吧?”

“不,是叔本華說的。”他盯著我的眼睛,“黑格爾的死對頭。”

“我不明白……”

袁適笑吟吟地把我攬到門外,嘴裏的話卻和表情截然相反:“我畢竟是代表市局來支持你們工作的。耍我?YouStupidJerk……不過趙警官,你還真以為我和你是同類?”

我用相同款式的表情和內容回應道:“瞧您說的,我這是幫您幹點兒臟活累活。讓您幹這個太屈才了不是,但總得有人幹嘛。”

“就是方法不大合乎規定……”

“我都說了,這是臟活。”我從牙縫裏擠出一絲不忿,“指望掏大糞的還得跟您一樣通體異香,太難為人了吧?”

“趙馨誠,我不和掏大……你這種身份的計較。”袁適終於表裏如一地向我下了最後通牒,“但如果你還想保留這身制服,就別再試圖耍我。”

我忙拍拍胸口:“哎呀呀呀,嚇著我了,嚇著我了……我要早知道您這麽反感被支配,或是對追求主動權如斯狂熱,哪還敢跟您開這玩笑不是?”

“我沒有戀母或弑父情結,別拿弗洛伊德的理論來套我。我知道你什麽意思……”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嗨,也不跟您見外了。”開溜之前我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拍了下他肩膀,“兄弟,我是拿你視若己出啊。”

“沒有你要的‘龐欣’。”姜瀾“哢啦啦”地搓著劣質鼠標的滾輪,“要麽太老,要麽太小,要麽是北京人……沒有符合條件的。誠哥,您真確定從張妍嘴裏套出來的是實話?”

我盯著顯示屏,眉頭擰了個死結。“沒有?不應該啊。”

“不知道她住哪兒?”

“張妍說不清楚,向來都是單線聯系,見面收錢也都是到發廊來,只知道這麽個名字和大概的年齡。”

“再審審她?”小姜一臉壞笑地問我。

“靠!你明知道姓袁的正把著那妞兒呢。”我敲敲電腦,“把這四個‘龐欣’的地址都給我打印出來。我們隊的人去哪兒了?”

“摸排一個跨省搶劫的去了……等袁博士回到市局,非把您梟首問罪不可。”姜瀾比畫了一個砍頭的動作,“這幾個‘龐欣’都不像張妍描述的啊。”

“好在都是女的。”我從打印機裏抻出地址單,很享受地把袁適踢出了腦海,“我還真不介意去走訪一圈,就當是被問斬前最後的消遣了。”

臨近傍晚時分,我站在嶽各莊北橋西側的一個平房院落門口,見到了她。

依據張妍的描述,她們的“媽咪”龐欣應當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和我所見差不多。但戶籍登記卻顯示,這個龐欣已經四十四歲了。

無論是相貌身材,還是眼神聲音,龐欣通體上下,找不到任何歲月的烙印。

直覺在第一時間告訴我,這個擺脫了時間桎梏的女人,就是她。

看過我的證件後,她很有禮貌地側身讓開門口:“是為了阿楠的事麽?請進。”

前兩個“龐欣”害我端著竹籃打了一下午的水,右小腿的肌肉走得酸痛無比——倒不是因為勞累,那是警校散打教練留給我的畢業紀念。擡腳邁步,我突然發覺自己進了“植物園”,心情豁然好了起來。

龐欣居住的院子相當寬闊,而且高低錯落地種滿了花草樹木,其間辟出幾條甬道,盡頭是屋子。她領我走向正對面的那間,中途停下來從花圃裏撿起把小鏟子,仔細地磕落上面的泥土。“不好意思,正在弄這些……挺亂的呢。”

我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戴著套袖,手上都是土,牛仔褲上也有泥印,想來是正在打理這片小園林。

“沒關系,呃……正好我也算開眼了,第一次在冬天看見這麽多花。我還以為冬天只有梅花才會開。”我指了下一片藍色的花,“這不會是什麽‘藍色妖姬’之類的吧……”

龐欣朝我手指的方向揚起頭:“那個是‘千日蓮’,是一種菊花。‘藍色妖姬’是玫瑰。它們的樣子差別很大的。”

“啊——哈?有藍色的菊花?”

“有啊。”她側頭示意我看身後,“還有那些白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和這些藍色的都是一個品種呢。啊!抱歉,說錯了。那個白色的、葉子圓圓的是櫻草,我上周才移進去的,不過很少見這麽耐寒的櫻草呢。”

我“花癡”了。

龐欣則不疾不徐地繼續向我介紹:西邊那片特別鮮艷的其實是茶花;旁邊的是“墻下紅”;北屋前樹上黃色的花是“蠟梅”,是“蠟燭”的“蠟”,不是“臘月”的“臘”;右邊那棵樹上黃色的也是“臘梅”,不對不對,這次是“臘月”的那個“臘”,雖然顏色差不多,但“磬口臘梅”的花上有紫色的紋路,區分起來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