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蜘蛛(第2/19頁)

她點點頭。

“聽好,我對你的經營範圍和業務能力不感興趣,而且是完全不感興趣。”我兩手左右分開做了個開門似的動作,“只要沒讓我看到光著屁股的你嘴裏叼著鈔票跟個老爺們兒在做活塞運動,你幹什麽,怎麽幹,我他媽不管……你老鄉替你扛了六十一刀,六十一刀!你知道身上所有帶眼兒的地方被人插一遍的同時還有把帶鋸齒的刀劃你六十一個口子是什麽感覺麽?”

我最討厭看到女人哭,很心煩,即便是像張妍這樣的女人——無論她是做什麽的,對我而言,她都是個“人”。

我抻出一張現場照片舉到她面前,很有效,恐懼遏制了涕泣。

“上午有個姓曹的問過你班是怎麽排的,你說是許春楠要求的,他看出你在說瞎話——剛才那勞什子專家不也這麽說麽?甭跟我解釋,我也知道:這班不是你排的,而且你還需要撒謊去替排班的掩事——不用記筆錄!”我喝住小姜,“是誰?名字·地址·……誰是你們上面那個‘抽頭的’?這班是不是他排的?”

張妍又開始哭:“大哥……我、我不能……求求你大哥……”

就這德行,再有個一刻鐘,她不撂我就去跳小月河——問題是,估計我沒有那一刻鐘的時間,而且我也不會遊泳。

於是,我回身對姜瀾道:“鑰匙給我,筆錄紙也給我。下面墊的什麽書?我看看……書給我,不用筆錄紙。你出去吧,帶上門。我叫你出去!”

轟走姜瀾這個“小喇叭”的直接後果之一應該就是我剩余的時間更短了。我掃了眼手上那本厚重的書:《國家統一司法考試法規匯編》——這孩子想參加司法考試?夠上進的啊。

打開張妍的手銬後,沒等她慣常性地去揉手腕,我拽著她兩臂別在椅子背上,換了個背銬。緊接著,我把她連人帶椅子向外拉了拉,幾乎是面對面貼著她坐了下來,聲音低沉,語速極快:“幹你們這行不容易,除了總得抻腿練劈叉,估計還得經常聽人倒牢騷話……沒辦法,現在這社會,人人都有壓力,我們也一樣。老實說,能找你們這種不搭旮的人倒倒苦水,也是種排解。”

我知道她在緊張地盯著我,就故意讓自己顯得目光渙散,兩手神經質地摩挲著那本書磚:“我在這行幹了十多年了,本來去年要提副處的,結果因為在看守所門口打了一二逼……呃,還有幾個來勸架的弟兄,我本來沒想打的……你知道,打紅了眼,沒辦法,結果把仕途毀了……操!”

她的兩條腿向後收攏,交叉在一起,別得很緊。

“可是我不後悔,因為丫幹了件操蛋事,讓我們不得不放走一個殺人犯!殺了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殺人犯!”我抽了兩下鼻子,“書上管你們這種人叫‘娼’,同行管你們叫‘小姐’,而滿大街的人都管你們叫‘雞’……不管別人怎麽稱呼你們,在我看來,你們都是爹生娘養的‘人’,你是,許春楠是,被那二逼放跑的殺人犯殺的也是‘人’——所以我抽丫的!我最痛恨剝奪別人生命的行為,行為!懂麽?就是殺人!殺人的,就不再是人,是禽獸!是畜生!剝奪人命,就不可饒恕!”

張妍的臀部不自然地在椅子上扭動著,小腹內急似的輕微抽搐。

“當然,打人總是不對的。個人素質問題……”我“嘩啦嘩啦”地把書翻出很大響動,“小時候老師教育過我:知識就是力量。我不信,不好好聽講,成績差,考不上大學……就算僥幸進了警校,你瞧,穿上制服,還是個沒文化的坯子。唉……”我長嘆一聲,擡起頭,把書立在膝蓋上展示了一下體積,“告訴我排班那個人是誰,住哪兒,否則你就會從這本書開始領會到什麽是‘知識的力量’,而且——”

說著,我把書架到她腿上,讓她又先行感受了下“知識的重量”:“我向你保證:無論你最後的結果是治拘,還是勞教,你都會掛著兩個耷拉到肚臍眼的紫茄子——我知道你不滿二十一歲,今後的路還很長,但乳腺壞死的那兩團臭肉會伴你終生!這一切一切,只因為你可能包庇了一個殺人犯。他不只殺了你老鄉一個人!排班的那個人是誰?”

打開手銬後,我把書放在她面前的會議桌上,輕輕拍了下封面:“多聽聽老師的話:知識就是力量。沒事去買本翻翻,你也不至於幹這行了……”

“Bravo!Bra——vo——”

必須承認,回身看到袁適就站在門口,我有些吃驚。我整理了一下笑容,迎了過去:“袁博士,您這麽快就回來了……”

“哦,我沒去,應該說,是幸虧沒去。”袁適作勢鼓掌,冷冷的微笑滲了出來,“不然就錯過這麽精彩的謊話了——當然,我是指你剛才的問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