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頁)

“我想知道,我們之中是否有任何人可以回頭!”我憤憤地說。

特雷莎冷靜地說:“也許沒有。可是我想,通常都有漏洞。”

“特雷莎,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想,人通常會有個逃脫的機會……通常是在事後才發現……等你回顧從前的時候……但總是有的……”

我沉默了一下,抽著煙,陷入沉思……

特雷莎話一說完,我腦海裏的記憶突然變得鮮明。我剛到卡羅·斯特蘭奇韋家的雞尾酒派對時,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雙眼還在適應裏面昏暗的燈光和煙霧,接著看到珍妮弗在房間的另一側。她沒看見我,她正在和某個人說話,活潑好動,神色如常。

我意識到兩股強烈而沖突的感覺。首先是勝利的喜悅。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而現在我直覺的認知得到證明。在火車裏的那次會面不是一個獨立的事件,我一直知道那不是意外,而現在事實證明了我想得沒錯。然而,我在興奮和勝利的喜悅之外,突然想要轉頭離開那個派對……我想要讓那次火車上的會面變成一個獨立事件,一件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事。這就好像有人對我說:“那就是你們可以給彼此最好的東西了——短暫的完美。見好就收吧。”

如果特雷莎說得沒錯,那就是我“逃脫的機會”。

嗯,我沒有把握那個機會回頭,我讓事情繼續發展,珍妮弗也是。而所有其他事情也就接連發生了。我們相信我們彼此相愛、哈羅路的那輛卡車、我的躺椅,還有浦諾斯樓……

我的思緒回到本來想談的事,回到伊莎貝拉身上。我對特雷莎提出最後的抗議。

“但她不狡猾吧,特雷莎?這麽糟糕的詞匯,狡猾。”

“我不知道。”特雷莎說。

“狡猾呀!伊莎貝拉嗎?”

“狡猾難道不是最早、也最簡單的自衛方式嗎?巧詐難道不是最原始的特性?野兔蹲著不動、松雞故意振翅飛過帚石楠[5]不也是要引開你的注意,以免你靠近它的巢?休,巧詐當然是最基本的,那是在你被逼到墻角、全然無助時唯一的武器。”

她起身走向門口。羅伯特已經溜去睡覺了。特雷莎將手放在門把上,轉過頭。

“我認為,”她說,“你真的可以把你那些藥丟了。你現在不會想要這些東西了。”

“特雷莎,”我大叫,“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但是……”我停下來。“你為什麽說我現在不會想要那些東西了?”

“嗯,你想要嗎?”

“不,”我緩緩地說,“你說得沒錯……我不想要。我明天就把它們丟掉。”

“我很高興。”特雷莎說,“我一直很擔心……”

我好奇地看著她,“那你為什麽沒有試著把它們拿走?”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它們給了你一種慰藉,不是嗎?它們讓你感到安全,讓你知道自己有個出口?”

“對,”我說,“這樣差別很大。”

“那你為什麽還蠢到問我為何沒把它們拿走?”

我大笑出聲。“好啦,明天,特雷莎,這些藥明天都會進下水道。我保證。”

“你終於又開始生活了……想要活下去。”

“對,”我一邊思索著,“我想我要重新生活了。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麽,但這是真的,我真的對‘明天’這件事又感興趣了。”

“你又感興趣了,沒錯。我在想,不知道是因為誰的關系。是因為在聖盧的生活?或是伊莎貝拉·查特裏斯?還是約翰·加布裏埃爾?”

“一定不是因為約翰·加布裏埃爾。”我說。

“我不大確定。那個男人有種特質……”

“確實很有女人緣!”我說,“不過他是我討厭的那種人,我沒辦法忍受那種大言不慚的投機分子。拜托,如果有機會獲利,他連他祖母都會賣掉。”

“我不會感到意外。”

“我一點都不信任他。”

“他不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人。”

我繼續說:“他自吹自擂,明目張膽地追逐名聲。他利用他自己還有其他所有人。你難道認為他會做出任何不求利益的事嗎?”

特雷莎沉思地說:“我想他也許會。不過一旦如此,他大概就完蛋了。”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想著特雷莎這句話。


[1]薩默維爾學院(Somerville College)是英國牛津大學兩所女子學院其中之一,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即畢業於此。

[2]“生存還是死亡”(to be, or not to be),出自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Hamlet)第三幕第一場的經典台詞。

[3]《麥克白》(Macbeth)是莎士比亞最短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