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頁)

“你等著看吧。”特雷莎說著又補上一句,“看每個人都那麽煞有其事的樣子,一定會讓你覺得很有趣。”

“而且,”她繼續說,“我會戴帽子去。”

特雷莎除了參加婚禮之外是不戴帽子的。她跑去倫敦,然後買了一頂帽子回來,根據她的說法,那頂帽子非常適合保守黨的女人。

“那請問,”我問,“保守黨的女人適合戴什麽樣的帽子?”

特雷莎巨細靡遺地作了如下回答。

她說,帽子的材質一定要很好,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時髦;尺寸要恰到好處,而且不能太輕浮。

接著她拿出那頂帽子,果然全都符合她所說的條件。

她戴上那頂帽子,羅伯特和我都鼓起掌來。

“超棒的,特雷莎。”羅伯特說,“它讓你看起來很認真,就好像你的人生很有目標。”

所以,你就可以了解,為了看到特雷莎戴著那頂帽子坐在台上,我在一個美好的夏日午後進了軍事訓練廳。

軍事訓練廳裏擠滿了看來很富有的老年人;所有四十歲以下的人都在海邊享樂(我認為這是明智之舉)。就在一位男童軍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躺椅推到前排座位、靠近墻壁的絕佳位置時,我思考著這種會議的效益。這裏的所有人肯定都會投票給保守黨,我們的對手正在女子學校舉辦反對黨的集會,他們大概也是和一群死忠的支持者集會。這麽一來,究竟要如何影響公眾輿論呢?仰賴裝了擴音器的宣傳車?還是戶外集會?

一小群人窸窸窣窣上台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直到目前為止,台上只有幾張椅子、一張桌子和一杯水。

那群人低聲交談、比劃了一番,最後終於坐在該坐的位置上。特雷莎戴著那頂帽子,被安頓在第二排,和其他地位沒那麽高的人坐在一起。

主席、幾位步履蹣跚的老紳士、總部發言人、聖盧夫人、另外兩位女士以及候選人,在第一排坐下。

主席開始發言,聲音略為顫抖,但蠻好聽的。他嘀咕說的那些陳腔濫調,幾乎沒人聽得見。他是位年邁的將軍,在波爾戰爭有傑出的表現。(還是在克裏米亞戰爭[2]的時候?我問自己。)不管是哪一場戰爭,必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他喃喃訴說的那個世界早已不存在……宛如蘋果般悅耳的細小聲音停止了,立刻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在英國,這種掌聲通常是給經得起歲月考驗的朋友的。聖盧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年邁的將軍,他們說,這個老家夥很好,算是老一派的人。

他在作結語的時候,介紹一位新一派的人給大會認識,即保守黨候選人加布裏埃爾少校,維多利亞十字勛章得獎人。

就在這時候,崔西莉安夫人深深嘆了一口氣,我這才突然發現,她坐在離我不遠的某排座位最後一個位子(我懷疑是她的母性本能讓她坐在那裏的),她煞有其事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腿這麽普通,真是可惜。”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而我一輩子也沒辦法告訴你什麽樣的腿算普通、什麽又不算。加布裏埃爾的個子並不高;以他的身高而言,我應該說,他的腿算是正常,不會太長也不會太短。他的西裝很合身,但毋庸置疑,褲子裏的那雙腿並不屬於紳士的腿。難道紳士的風度取決於下面兩條腿的結構與姿態嗎?這是一個有待智囊團解決的問題。

加布裏埃爾的臉倒是沒有泄他的底,醜歸醜,還蠻有趣的,他有雙非常漂亮的眼睛,那雙腿卻總是讓他現出原形。

他站起來露出微笑(很有魅力的笑容),開口發言,他的聲音單調,帶有一點倫敦土腔。

他說了二十分鐘,而且說得很好。別問我他說了什麽。要我隨便說說的話,我會告訴你他說了些平常會說的事,說話的方式也和平常差不多。但他說服了大家。這個人有種能量,讓你忘了他長什麽樣,忘了他難聽的聲音和口音,只留下他是非常認真、對目標專注而堅定的正面印象。你感覺這個人一定會全力以赴,誠心誠意。就是這個,誠心誠意。

你感覺到,沒錯,他在乎,他在乎住宅問題,還有無法建立家庭的年輕夫婦;他在乎待在國外多年即將歸國的士兵,在乎產業安全的提升,還有降低失業率。他不顧一切地,希望看到國家繁榮,因為所謂的繁榮指的是組成國家每個小小分子的幸福與快樂。偶爾,他的話裏會突然閃過一絲低俗易懂的幽默火花,都是很明顯的笑話,是以前說過很多次的那種笑話。因為人們對這些笑話如此熟悉,一股撫慰的感覺油然而生。但重要的不是他的幽默,而是他的認真。等到大戰終於結束、日本退出的時候,和平就要來了,那時會做事就很重要。他,就是會做事的人,如果他們投票給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