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頁)

埃夫麗爾正以冷靜的口吻說:“愛德華是這麽想的,他認為將來有一天會和德國打仗。”

瓊回過神來。

“火車上那個女人也是這樣說的,她好像還相當肯定。她算是個要人,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我不相信。希特勒才不敢開戰呢!”

埃夫麗爾若有所思地說:“哦,難說了……”

“沒有人想要打仗的,親愛的。”

“嗯,人有時會碰上他們不想要的。”

瓊一口咬定說:“我認為談論這些是很危險的,會把這些想法灌輸到別人腦子裏。”

埃夫麗爾微微一笑。

她們繼續東拉西扯地談著。飯後,瓊打起呵欠,於是埃夫麗爾就說她不多逗留了,母親一定累了。

瓊說,對,她蠻累的。

第二天早上,瓊去買了一下東西,然後搭下午兩點半的火車回克雷敏斯特,四點左右應該就可以到站。羅德尼在下午茶時間從辦公室回家時,她應該可以在家等著他……

她滿懷感恩地望著火車窗外。這時節,一路上沒什麽風景好看的——光禿禿的樹,下著濛濛細雨。但多麽自然,多麽有家鄉的感覺啊!巴格達有擠滿人的市集,清真寺有鮮艷的藍色和金色圓頂,這些都已經離得很遙遠、很不真實,說不定從來不曾發生過。那段漫長、奇妙的旅程——安納托利亞的平原、土耳其南部山區的積雪、山上的風景,以及又高又光禿的平原;穿過山區峽谷的漫長山路,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途中,聳立著清真寺宣禮塔的斯坦堡,還有巴爾幹半島上的可笑牛車;當火車離開的裏雅斯特時,藍色的亞得裏亞海閃耀著;瑞士以及在天色漸暗中的阿爾卑斯山——各種不同的景點和場景,全都在此告終,在冬天行經平靜鄉間的回家旅途上告終……

我可能根本從未離開過,瓊心想,可能根本沒遠離過……

她的心很亂,沒法理出頭緒來。昨晚跟埃夫麗爾見面,讓她很難受。埃夫麗爾那雙沉著的眼睛看著她,鎮靜、無動於衷。埃夫麗爾,她心想,沒看出在她身上有什麽不同。嗯,話說回來,埃夫麗爾為什麽應該看出她有不同呢?

並不是她的外表有所改變。

她很溫柔地對自己說:“羅德尼……”

那股光輝回來了,那種歉然,對愛與寬恕的渴望……

她心想,這是真的……我正在開始一種新生活……

她在火車站前搭上了計程車。來開門的愛格妮絲流露出奉承的驚喜表情。

老爺,愛格妮絲說,會很高興的。

瓊上樓回到自己臥房裏,摘掉帽子,又下樓來。房間看起來有點光禿的感覺,但那不過是因為沒有擺花而已。

明天我得剪些月桂,她心想,並到街角的店裏買些康乃馨。

她緊張興奮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要不要告訴羅德尼她猜到了芭芭拉的事?萬一,畢竟……

這當然不是真的!整件事都是她想象出來的,所以會想象出這事,是因為那個笨女人布蘭奇·哈格德——不,該稱為布蘭奇·多諾萬——說的話。說真的,布蘭奇看起來太糟糕了,又老又粗俗。

瓊把手放到頭上,覺得腦子裏像有個萬花筒似的。小時候她有個萬花筒,她很喜歡它,會屏息看著所有的彩色碎片轉動著,直到固定下來成為一種圖案……

她是怎麽回事?

那個很惡劣的招待所環境,還有她在沙漠裏經歷的怪誕經驗——她自己想象出各種不愉快的事情,以為兒女不喜歡她,以為羅德尼愛上了萊斯莉(他當然沒有!這是什麽念頭啊!淒慘的萊斯莉),她甚至還後悔過當初說服羅德尼不要異想天開去做農夫。說真的,她一直腦筋很清楚又有遠見……

哦,老天哪,她怎麽會這麽不理智呢?所有這一切她曾經在腦中想到又相信的事——那麽不愉快的事情……

它們的確是真的嗎?抑或不是?她不想要這些事是真的。

她得要決定……非得決定不可……

她得要決定什麽?

那陽光,瓊心想,陽光很熱。那陽光會讓你產生幻覺……

在沙漠裏奔跑……雙手雙膝跌到地面上……祈禱……

那是真實的嗎?

抑或這才是真實的?

真是瘋了!她那時所認定的事情絕對是瘋了。回到英國多舒適愉快啊!感覺就像從來沒離開過似的,一切就像以前一直以為的那樣,還是一樣的……

那還用說?一切當然都還是一樣的。

萬花筒在轉動……轉動……

沒多久就停下來,變成另一種圖案。

羅德尼,原諒我,我以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