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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員下午擦拭過家具以後,川島才回來,所以不可能留下太多指紋。反倒說數目最多的指紋是屬於川島的,這樣的推測才妥當。

而且粗心的兇手都在犯罪現場留下一堆指紋了,就算擦掉藏身據點的指紋又有何用?不,人有可能這麽靈巧,可以在生活起居的地方只挑出自己的指紋擦掉嗎?

——這是先有結論才做出的解釋。

木場認為預測是有效的。事件也有相貌,只要看到那張臉,不適合的妝容一下子就會被識破了。但是木場的預測靠的是四處查訪時皮膚所感覺到的溫度,以及鼻子所嗅到的氣味,而不是道理。紙上談兵的理論所導出來的與其說是預測,不如說更像是暫時性的結論。

如果拿這種結論當前提,辦案是無法符合人性的

先有一個應該如此的大框架——理論上的假設,再挑選合適的事實擺進去,不吻合的部分就套上一些歪理,予以排除,以證明假設的整合性——這種手法確實很有效率。但是木場不喜歡這種為了矯正巨大的謬誤而無視於小矛盾的做法。

根據理論導出來的假設,與根據直覺導出來的預測,說是大同小異,也的確是大同小異,毋寧說後者因為不合道理,立場更為薄弱。但是木場就是固執於它立場薄弱的部分對木場來說,預測就像是一種幌子。

木場認為,警官的信念只要到幌子這種程度就綽綽有余。他覺得公仆最好能夠誠實正直,但根本沒必要是個理想主義者。因為他認為警察已經高舉著社會這種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怪物旗幟,倚仗國家權利肆無忌憚地行動,如果在拿理論加以武裝的話,就太過頭了。

木場還認為,理論的背後絕對不能夠有思想背景。

如果一項預測是根據某人思想的理論所做出來的,那根本沒有資格稱為預測。因為它就算悖於現實,也一定是某種理想的結論。木場覺得區區一介警察,沒有根據的虛張聲勢就很足夠了。

而且背後的道理愈是細密,當理論產生矛盾時,搜查就愈容易觸礁。就算想要修正,一朝構築起來的原理與原則也十分難以更動,不管是予以否定還是肯定,一開始的道理都一定會影響到最後。但是不值一提的預測就不會如此,在搜查當中隨時都可以撤下來。刑警的工作不需要堅實的道理,搜查就是搜查,除了靠雙腿辦案,別無他法。

所以,累積瑣碎的事實便格外重要。如果忘了這一點,就會忘記自己是在做什麽。分散各處、微不足道的種種小事會刻畫出事件的全貌,讓木場做出有效的預測。

所以木場才會介意小事。

——這是在自我辯護。

說什麽也沒用。

木場終於是束手無策,只能夠像這樣把臉貼在散發出潮濕木頭味的肮臟吧台上,絮絮叨叨個沒完。

“怎麽這樣沒精打采的呢?阿修……”阿潤嗲聲嗲氣地說,“……是女人嗎?”

“啰嗦啦。”

就算是女人,也是死掉的女人。

“你……又在想那個女人了嗎?”

“那個女人是哪個女人?”

木場擡起國字臉。阿潤的眼睛閃閃發亮,說:“就那個女明星啊。”她好像是在說木場暗戀的那個電影女星。

“……她不是女明星,是女囚犯。”

“真是愛說笑,都一樣啦。還不都是無法實現的戀情?再也沒有比你和他更不相配的一對了。”

“你這個醜八怪,真的很啰嗦哪你也算是做服務業的,就不會說點中聽的話嗎?”

“我要是醜八怪,你就是鬼瓦【注】(日式房屋中,屋頂兩端模仿鬼面塑形的瓦片,用以驅邪)嘍?”阿潤大笑起來。

木場慪氣地瞪住阿潤。“我啊,是在想案子。”

“哎呀,阿修也會想事情啊?”

“當然會了。”

“潰眼魔的案子嗎?”

“你安靜一點啦。這家店唯一的可取之處不就只有安靜嗎?順便把那個電唱機也給我關了。”

木場不知道播放的是爵士樂還是古典音樂。

“幹嘛這麽兇?這是我自己想聽的,我不關。”

“我聽不懂西洋音樂啦。”

“不想聽的話,就回去呀。”

阿潤叼著香煙,撇過臉去。黑色的禮服大大地裸露出背部,醒目極了。

老板娘在自己的杯中倒滿了酒,說:“你不是在想,而是迷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