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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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臟的玻璃門上,只有香煙的油脂和塵埃附著在油膜表面,在微妙的光線照射下化成了美麗的琥珀,木場趴在吧台上,朦朧地只望著它看。

店裏一片昏暗,異常溫暖,同時給予人一種沉浸在溫水中的安心感及不快感。

老板娘有著一張暹羅貓的長相,她用淩厲卻又和藹的眼神注視著木場,微微一笑後,默默地為他斟滿了廉價的冷酒。

木場在吧台上拖也似的擡頭,拿起酒杯問道:“你幾歲啦?”老板娘這次以帶著些許憂愁的視線望向木場,只在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說:“怎麽可以向女人打聽年齡呢?”

“哈,裝模作樣,我第一次聽說你是個女人哪,混賬東西。”木場不必要地咒罵道,粗魯地一口氣喝幹了酒,又趴了下去。

這裏是位於池袋市郊的一家酒店,客人只有木場一個人。

店名叫做“貓目洞”。如同店名的“洞”字所示,這是一家位於地下室、不見天日的狹小酒家。從戰後營業至今,已經營了七八年之久。老板是個還很年輕的的女子,雖說年輕,但開店時她就已經在這裏了,因此應該年過三十了,不過由於生得一張娃娃臉,表情又靈活多變,模糊了她的年齡。店名中的“貓目”兩個字,就是取自於老板娘如貓眼般善變的表情。

大家都叫老板娘阿潤或潤子。沒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和年齡。

木場是這家店的常客——不怎麽常來的常客。

實際上木場很少來,但他每次一來,就擺出一副昨天才來過的態度。老板娘也一樣,就算木場隔了一年才來,和他說話的口氣也仿佛他今早才來過。

木場現在正迷惘下一步該怎麽走。

行動方針不確定的狀態,令他痛苦萬分。

木場雖然個頭龐大,手卻很巧;長相兇悍,腦筋卻動得很快。盡管如此,他依然是個遲鈍的笨蛋,沒辦法找人商量事情。雖然朋友會體察他的煩惱,木場卻察覺不出朋友對他的體貼,老是一個人困惑不已。這種時候,木場總是會突然想起來似的拜訪這家店。

——混賬東西。

他不曉得自己在罵什麽。

川島新造成了通緝犯,被列為左門町潰眼殺人事件的重要關系人。木場因為是川島的老朋友,所以從搜查的主力上被撤換下來。這是沒辦法的事。

——去問女人……去問蜘蛛。

這是叫我去問什麽?

前島貞輔抄下來的“蜘蛛使者”的聯絡方式,是騎兵隊電影公司的電話。川島在盯梢的四谷署刑警眼前勒住了女人的脖子,沒有得手而逃走了。川島新造與前島八千代命案九成九有關系。

——但是。

木場總覺得不快。

問題已經不是他懷疑的對象是朋友,還是找不到殺人動機這一類的事了。不管一個人的個性再怎麽溫和,也不能判定他絕對不會殺人。動機也一樣,只要追根究底,不一定就找不到。只是……

川島連自己的聯絡方式都說了出去,到底是要和前島八千代交涉什麽?如果目的是殺人,會那麽輕率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嗎?太隨便了。如果川島是兇手,只能說這是突發性的殺人。

從貞輔的證詞也可以推測得出來,川島與八千代之間似乎有什麽秘密交涉。如果電話中的交談就如同貞輔所說的,那麽交涉一定是觸礁了。貞輔說他們是在交涉買春賣春的金額。可是這只是貞輔的看法,一般應該推測為那時恐嚇行為才對。那麽即使有性交過的痕跡,兩個人密會也不是為了買春賣春,原本的目的應該是交涉才對吧?客人殺害娼妓令人不解,但如果是恐嚇勒索,狀況就不同了。交涉可能決裂,兩人發生爭執,然後殺人——如果經過是這樣,木場也能夠接受。

——可是……

看樣子似乎不是如此。

而且不管是沖動殺人還是預謀殺人,川島應該都比任何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用多久就會被警方查出。然而川島卻沒有采取任何對策,不僅如此,他還滿不在乎地回到騎兵隊電影公司去。

再怎麽說都太奇怪了。

川島不知道貞輔抄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他當然不知道。可是川島應該也不確定八千代絕對不會把號碼透露給其他人。而且八千代遺留在現場的香囊裏面,就裝著抄寫了聯絡方式的紙張。這已經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愚蠢了。

四谷署那個長得像蠑螺的刑警——聽說他姓七條——是在木場抵達稍早之前來到騎兵隊電影公司的,他說那個時候氣氛並沒有任何不對勁。就在警方準備闖入時,女人——疑似娼婦的那個女人——破口大罵地闖了進去。所以七條刑警決定暫時按兵不動,觀望情形。爭執的聲音持續了一陣子,因為情況十分不對勁,警方開門查看,結果川島正掐住女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