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密室中的密室 1 詭異的夢

是個像海岸,又像荒野的地方。

我被一個女人牽手走著。今天是祭典。遠遠地傳來咚咚太鼓的聲音。

我到了這個年齡竟仍被牽著手走路,覺得很害羞。但我是孩子,並不介意,這麽想心情也輕松了。

在海岸邊,佇立著好幾個穿黑衣服、德行高超的僧侶,每人手上都拄著錫杖,嘩啷啷地搖響著。我覺得有趣,不知不覺地看傻了。

可是,女人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臂,硬把我拖向路邊攤前,說道:“嘿,很漂亮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多看和尚幾眼,女人面露不悅,我覺得該向女人賠罪,但想不出該怎麽喊她,因為這女人是我的母親,平常一天叫好幾次的,現在卻……

女人對我噤口不語顯得很不高興,斥責了我。

我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女人抓起我的頭,用力地壓到沙灘上。用鬼似的聲音嘟嚷著什麽,可是因為我的耳朵滲進了沙子,根本聽不見。

為什麽耳朵不能閉起來?我如此想著。

沙子逐漸滲進耳朵,我的頭變得非常地沉重。脖子扭轉後看到女人服裝下擺卷起後那白色的足脛。

我告訴自己不可以看,試著把頭轉向另一邊,可是頭被接連使勁地壓住,脖子怎麽都動彈不得。

僧侶們用錫杖的尖端刺了魚後高高舉起,開始高興起來。

我想因為他們獵獲了魚,所以覺得愉快。但那可不是魚喔!

其中一名僧侶說道:“這種事也會發生呢。”

他們刺的是嬰兒。

似乎是不高興我看到這些場景似的,女人很不愉快地急促走進路邊攤販裏。裏面像沙漠似的,賣著色調粗劣的布和非洲的青蛙。

我想喊住女人,但是怎麽都想不起稱呼來。

單獨一個人很孤單。

我只是個孩子。

女人對我喊聲不語顯得很不高興,斥責了我。

女人一把抓住我的頭,使勁地按在沙灘上。沙子很燙而且有很多座頭蟲(譯注:和蜘蛛很像,四對腳,如絲般的細長軀體,小腹部有環節)混在其中,我的心情變得很不愉快。

幾百只座頭蟲纏在我背上、腹部,滿滿的,非常刺痛地在我身上爬著。

座頭蟲爬進了耳朵非常難受,我忍住疼痛擡起頭。女人的力氣很大,我感到很苦惱。但擡起臉一看,前面是女人敞開的衣領,我更覺得難受了。

從敞開的衣領瞥見女人白皙的乳房,我雖想著不能看,但是無法閉起眼睛。

我感到束手無策,想到飯廳去,掙脫了女人的手。

蹣跚地在沙灘上走了兩三步。

拉開紙門,妻子正在看報紙。

妻子用詫異的表情看著我。我想那也無可奈何,因為我像個被母親責罵的孩子。

座頭蟲萬一黏上坐墊就糟糕了,我啪啪地拍打著身子,撣掉蟲,耳朵裏的沙子該不會掉下來吧。妻子皺起眉頭看著我,問道:

“怎麽啦,睡迷糊了嗎?”

“呀,沒那回事唁。脖子痛得真受不了。”

“睡姿不良的緣故吧。昨晚你也像是被夢魔壓住,整個身子都露在外面了呢。”說完,妻子盯著我的臉看。

我以為臉上還有座頭蟲,這麽想以後,覺得臉上刺痛,心情突然變得很壞,用手撣著臉。

“怎麽啦?臉上都是榻榻米的印子。看到你這模樣,連我都發癢了。”妻子說道。

難道沒有座頭蟲嗎?

但為什麽會有座頭蟲呢?

我突然感到那東西不存在。不可能有!

“媽媽!”

然後,我忽然想起這句話。可是,為什麽會忘記?不,為什麽想不起來呢?

“媽媽怎麽啦?”妻子問道。

不,沒什麽。我從新歷年回老家見了母親以後,就沒再碰面。而且,可能因為母親原來是教師的關系吧,在那個時代,算是少有的不穿和服的人。除了在戰爭中,穿和服飾裙褲的模樣以外,我就沒見過她穿和服。

和服又怎麽啦?

說起來,穿和服的到底是誰?

“是久遠寺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