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服與不服

剛剛登基一年的高麗王突然死了,這個消息因為某個高麗信使當眾嚷嚷的那一嗓子,於是在京城不脛而走。盡管很多百姓在二皇子那件事情之前,也許連高麗在什麽地方也沒特別關注過,可現如今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時間恨不得編兩出戲來唱一唱。

而等待今年科舉的舉子們,還有因為東宮冊立而雲集京城的名士們,那就比民間尋常百姓的反應要高一級了。

有人覺得是高麗那邊果然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貢船被劫,然後有人混入其中,甚至以救人為名挾持了二皇子。有人覺得事情本來就是高麗王指使,而事情出了之後,這位高麗王就被人殺了滅口。也有人認為,高麗那邊的賊人神通廣大,竟然能殺了高麗王嫁禍。

但總體來說,如今明明在京城會同南館好好住著的高麗使團和者山君,反而被人忽略了。哪怕那位高麗信使曾經說過,讓者山君回去接王位,也沒多少人將此太放在心上。

一個宗藩小國的王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想想那個年紀很小的孩子也夠可憐的,正值國家動蕩之際,竟然還要回去接那個爛攤子——很有可能不是去背黑鍋的,就是當傀儡的。

於是,當後續消息傳來,道是皇帝和內閣大學士以及尚書們商定,天氣酷寒,等過了二月進了三月,再讓者山君上路。而在此期間,為了符合人上京是為了進國子監讀書的本意,將由東宮講讀張壽作為者山君的老師。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那簡直是比區區高麗王死了還要來得勁爆!尤其是人家明明是送到國子監來讀書,如今就算說是要符合本意,那送到國子監唄,幹嘛非得要塞給張壽?

塞這個字,之所以會成為別人的共識,自然是因為國子監周祭酒和羅司業在得知此事之後氣不打一處來,再加上幾個博士也都為之憤憤然,一日與外間幾個名士是聚會時就流露了出來。結果話傳了出去之後,國子監立時迎來了張壽的學生團反擊。

一群非富即貴的貴介子弟,直接包下了當日文人集會那同一座酒樓的同一個雅座包廂,學著那些酸溜溜的人說了些怪話,最後陸三郎陸小胖子幹脆狠狠拍了桌子。

“堂堂國子監,如今竟淪落到因為一個高麗人就發牢騷的地步?不過是讀一個月的書而已,他們要是不服氣,直接來把人領走,咱們老師還不稀罕呢!就他們這點心胸氣度,也難怪國子監也就這麽一副樣子,公學都請了各方名士講過好幾次了,國子監一次都沒有!”

這話傳出去之後,國子監的相關人士差點沒被氣吐血。國子監有相應的規章制度,請人講學也不是祭酒和司業腦袋一拍就算數的,還得要上上下下都基本上同意之後,再行奏請,哪裏像根本就沒一個正經名頭的公學這樣隨意?

可他們這麽想,尋常百姓卻哪裏管這個,甚至都沒有人覺得陸三郎和幾個貴介子弟是說大話。張壽都已經教過一個太子了,還在乎一個區區高麗王?

民間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者山君並不知道,因為整個高麗使團都出不去會同南館,形同於被軟禁了。而且,當得知那個只帶了口信的高麗信使,竟然不是來自朝廷,而是自己母親粹嬪私底下派來的,他更是又氣又怕。

氣的是那信使竟然如此不謹慎,如此重要的口信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開來;怕的是母親這樣急切,萬一被朝中那些政敵知道了,那麽一定會帶來無數麻煩。這種大王立嗣的大事,母親作為晚輩是沒有多少權力的,得罪了祖母慈聖王後,說不定就會起到反效果。

可不論情緒如何,者山君如今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卻還是拼命養病,然後在張壽例行過來上課時,和陪同聽課的禮曹參議一起,仔仔細細地傾聽張壽的課。

兩人原本還擔心過,傳言中精通算經的張壽會給他們講那些天書,可張壽壓根提都不提,每次也不帶任何經史書籍,而是天馬行空天花亂墜地就這麽一通講。

禮曹參議只覺得這是亂講,是為了敷衍大明天子交待下來的這樁任務;而者山君卻試圖從這亂講中參悟出對方的目的。於是,幾天聽下來,本來就心智完全不成熟的者山君卻發現,張壽說得確實都是歷史當中各種各樣的道理。

而且還和那些著作國史的人最後面評述時那些之乎者也不一樣,張壽往往會在講到某些帝王將相某些言行舉止的時候,突然從這個年代的士人避諱或不承認的角度加以表述。

比如,李世民和魏征一搭一档演的虛懷納諫好戲,唐高宗李治根本就不是迷戀武後乃至於被人獨攬大局的懦弱昏君,長孫無忌外戚秉國,因而遭忌,高宗不過是借武後之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