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關心則亂,天子挑刺(第3/3頁)

而在別人斟酌之際,陳獻章卻第一個開口說道:“我是應前國子監大司成的舉薦上京的,正好一個學生應試明年會試,於是便一起啟程了。在我動身之前,召明書院嶽山長早已應召啟程,要說我心中並無想法,那自然是虛言,但要說有我可取而代之的念頭,卻也不切實際。”

“嶽山長精於農科,我也曾經去召明書院請教過,所以我知道,他能教授太子殿下的,我絕不可能勝任。至於儒學經史,我雖有自信,但這是聽憑上擇之事,未曾聽說有毛遂自薦的。對我來說,昔日我在國子監時,大司成是我的老師,如今他舉薦我,我不能推辭。”

“畢竟,我也曾經領過廩生和監生的錢糧,也考中過舉人,家中如今總共有百畝田地可以免賦稅,出外往往能因此得到驛站和官廨的優待,總不能因為只圖自己清閑,虧欠了朝廷的多年貼補,總該做一點事。畢竟,我能在鄉間教書育人,也多虧了功名的蔭庇。”

皇帝見其他人聽著面色各異,他就饒有興致地繼續問道:“那麽白沙先生的所謂做一點事,想必也不是說,哪怕朝廷不重用你,而只是用你做一個小吏,你也願意一輩子沉淪下僚?”

這個宗室怎麽說話那麽尖刻?這是閻禹錫以及其他三位名士此時心中最大的念頭,當然也很慶幸不是自己先開口,當然也有人更慶幸的是陳獻章既然把話說滿,那麽這位學問精深的名儒,躋身慈慶宮的可能性應該就很低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陳獻章接下來的應對。然而,下一刻陳獻章的回答一出口,哪怕最初被那位中年宗室詰難時也沒怎麽變色的閻禹錫,那張臉也情不自禁變了。

“所謂做一點事,那自然是償還朝廷在我這個書生身上的投入,等償還完了之後,自然是我歸鄉講讀之時。”陳獻章說得極其坦然,隱隱之中甚至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銳意。

而皇帝仿佛從人這話中聽出了《孟子》中被大多數天子深惡痛絕的一層意思,那就是……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雖說陳獻章還沒有引申到最後一句,但中間那一句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可是,這樣的大實話,素來特立獨行的皇帝卻不但不惱,反而饒有興味地又追問了一句:“那如果白沙先生要為此事設一個期限,那麽應該是幾年呢?”

“也就是說,朝廷發給廩生監生的那點糧米,以及你身為舉人免去的那點賦稅,你覺得應該值你為朝廷效力多久?”說這話時,皇帝的表情依舊是笑眯眯的,然而,周遭那些宗室卻都忍不住暗自凜然,全都很擔心這位剛剛實在是太敢說話的白沙先生又語不驚人死不休。

而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陳獻章竟然真的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繼而就笑著說道:“我十六歲中秀才,二十歲鄉試中舉,如今三十七歲,算一算也拿了朝廷四年廩米,而後又是十七年百畝田地免了賦稅。如此算下來,哪怕此次真的只是做一個小吏,我也應該兢兢業業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