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第2/3頁)

“而且,我要是去做工,本來就只能去當學徒,因為我不會手藝。要想學手藝,還要給師傅當牛做馬,小心伺候,才能學會一招半式……我在上公學之前能學會讀寫,那是因為當初我爹給人當賬房,能掙不少錢,但自從他摔傷右手,家裏就供不起我去私塾了。”

“可家裏還是要過日子,我爹不得已,只能接一些簡單的,不需要字寫得太好看的抄寫活計,等學會了左手寫字後,他一面自己教我,一面還想繼續回去做賬房,但嫉妒他的人造謠生事,說他不是摔斷了手,而是因為貪汙被主家打斷了手,所以誰都不要他!”

“因為我爹要幫著養家的緣故,白天在日頭底下抄,晚上借著爐火的光亮抄,他的眼睛也傷了,現在幾乎都看不見東西。所以,娘既然想要日後去做飲食,還走通門路讓我去那些大店做學徒,我怎麽還能因為想讀書就不去!我不去的話,我爹怎麽辦!”

四皇子從來都沒被地位比自己低的人這麽吼過——可此時此刻,他卻沒有發怒,而是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一點都沒有沖動熊孩子的氣勢。

雖說在公學總共才呆了沒兩天,而且還是少有的別人家孩子——單指富貴人家子弟,和讀書如何無關——但平素自來熟的四皇子還是靠著殷勤的笑臉,與前後兩個來公學上課的中級班中一堆學生都攀談過,也打聽到了一點情況。

就比如說,他已經知道,這班裏大多數都是貧家子弟,最初他還覺得這就是寒門,結果小花生只是撇了撇嘴,但昨晚認真的蕭成卻頂撞得他作聲不得。

“不是所有貧家都有資格稱作是寒門的。朱大哥曾經對我說過,魏晉的時候,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寒門也就是庶族,那至少也是家裏出過官員的小康殷實之家!你要是對朝中那些大人們說這公學裏的學生出身寒門,他們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可是,四皇子也就是大體問問,總不可能追著人家問你家爹娘都是幹什麽的,你們平日到底是怎麽過日子的……熊孩子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還沒傻到這地步。

因而,此時面對這太過真實的傾訴和情緒,他著實有些手足無措。結果,還是另外一個比陳三大點兒的學生替他解了圍。

“陳三實在是沒有辦法,所以才不得不聽家裏的,他爹娘已經對他很好了。我家卻和他情況不一樣。我大哥從小就記性很好,在私塾偷學了幾個月,就被塾師贊許是讀書種子,免費教他讀書。可即便不要束修,書本紙筆墨還是要錢買的,所以除了爹娘,我和妹妹也從小就盡力做力所能及的活,希望能供養他。”

“塾師說大哥明年縣試有望,但要多多去會友,琢磨文章,可這都要錢。我小時候認字也是他教的,資質卻遠不如他,所以娘聽說我就算在公學讀上三年也未必能學到什麽本事,就想到讓我輟學去當學徒,哪怕能學到一兩道名菜也好……他們說了,我不可能不答應。”

而等到聽第三個學生吞吞吐吐說,是家裏長兄迷戀賭博把唯一一丁點家產輸了個精光,於是差點要賣他去當僮仆,爹娘嚇壞了才打算把他送去當學徒,什麽所謂的將來做飲食生意只不過是托詞,張壽終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爾斯泰這句話還真是永遠正確。

他見四皇子那臉色從震驚轉為茫然,又從茫然轉為憤怒,可最終卻又從憤怒變成了沮喪,他就淡淡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因為家裏的緣故不得不退學,也知道你們的父母長輩各有各的不得已。但是,想當初你們入學的時候,都簽過相應的契約,還記得嗎?”

見三個學生頓時面面相覷,隨即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張壽就呵呵笑了一聲:“當初陸祭酒初開公學,就考慮過學生不能持久的問題,所以在招生時,應該對你們的長輩反反復復強調過,除非是生老病死可以暫時休學,否則,不可提早退學。”

“畢竟,你們享受過公學的免費飲食,免費書本,甚至還有每個月一百文錢的讀書補貼。盡管時間還不長,但這林林種種,你們畢竟都是享受過的,而這就是你們的權力。”

“但是,你們也有必須履行的義務!那就是,在這裏至少學滿三年。若是不然,按照契約,按照每次課程師長的束修費用二十文,飲食費用十文,一次性書本費一千文,一次性筆墨費用一千文的標準,賠償公學在你們身上的投入。”

這一次,三個學生同時面色煞白。而原本還在心裏為他們打抱不平的四皇子,則是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在他看來,這明明是可以回去借此說服父母長輩,留在公學繼續讀書的大好機會,這三個家夥怎麽就這麽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