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忠厚君子秦國公

雖然並不願意被人視之為病人,但是,孔大學士不確定秦國公張川這話到底是隨口而言,還是純粹嘲諷,因此,素來爭強好勝的他不禁下意識地開口反擊。

“人有旦夕禍福,我不過是被人氣了一場,於是心氣不順,經脈郁結於是有點頭暈而已,並沒有什麽大礙。要是因此就聲氣弱到出不了聲,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原來如此。”說話間,張川已經跟隨孔二少爺進了屋子。他不像趙國公和楚國公那般一把年紀卻依舊英偉雄武,也不像南陽侯懷慶侯那般粗魯不文,更不像渭南伯張康那樣出身異族,放浪形骸,乍一眼看去,身穿官袍的他就像是個很普通的儒雅文官。

所以,他緩步來到床前,非常溫文有禮地對孔大學士舉手作揖,隨即才端詳了孔大學士一番,因笑道:“看到孔閣老這麽精神,那我就放心了。否則內閣那麽多票擬,吳閣老和張閣老就是累趴下也完不成。”

秦國公張川不像是外頭某些人似的,只把吳閣老稱作為閣老,對其他兩位均以大學士稱之,而是一視同仁。畢竟,他是很少幾個知道那稱呼微妙的人,因為這種對閣臣稱呼的差別,就是他已經去世的老爹,上一代秦國公張允發明的。

雖然閣老們都是大學士,但他老爹對人說,大學士者,勇猛精進,樂於任事,雖為宰臣卻不甘為上意傀儡;閣老者,凡事三緘其口,揣摩聖意,樂為應聲蟲。這話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這一二十年,別人都忘了始作俑者,但他卻不可能忘記。

於是,張川剛剛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孔大學士聽在耳中,卻覺得這是凸顯了自己的重要性,一時面色大霽。

只不過,孔大學士的高興卻沒能持續太久,因為張川在孔九老爺急忙搬來的床前錦墩上坐下,先是說了一些探病時常說的寒暄套話,隨即就單刀直入地說:“之前早朝之後,我這才剛出宮回到順天府衙,宮裏的人就追著到了,我見了皇上,這才得知了一件事。”

他言簡意賅地將昨夜朱瑩在皇莊的那番遭遇和盤托出,見孔大學士那眉心直接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他就嘆了一口氣道:“亂民被人挑唆圍攻皇莊,還嚷嚷出了要擁立大皇子的口號,此事非同等閑。既然是在順天府治下,我探望過孔閣老之後,打算請命親自出面前去安撫。”

這一刻,孔大學士只覺得心下驚駭,他再也顧不得朱廷芳今天上門擠兌自己的那點小事,也顧不得自家堂弟和妻子因為銀錢和人情問題發生的那點齟齬,因為他此時一下子意識到,自己要是就此請辭,那才真的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別人不會說他是被朱廷芳氣得請辭,而會說他是因為大皇子謀逆造反而負疚請辭!

因此,當看見秦國公張川站起身來告辭時,孔大學士終於奮起振作,直接一掀被子下了床,竟是把張川給攔了下來!他也顧不得妻子和堂弟那驚愕的目光,也不在乎張川那瞠目結舌的模樣,直接一把握住了張川的手。

“秦國公,朱廷芳今早登門尋釁,我固然是被他氣著了,但我素來身體保養得很好,並沒有什麽大礙。如今既然是懷柔有鄉民為奸人蠱惑作亂,我願意親自請命前往安撫!”見張川那簡直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孔大學士就誠懇地地對人一笑。

“我畢竟是內閣大學士,縱使普通鄉民百姓不認識我,但至少也知道我的名聲。而大皇子縱使還有什麽圖謀,看到我去,他說不定就會抱有幻想,那樣的話也能麻痹他。”

面上震驚至極的秦國公張川,此時卻在心裏深深舒了一口氣。

若是直接到了孔家就傳達皇帝旨意,讓孔大學士前去安撫亂民,順帶接回大皇子,孔大學士就算嘴上答應,是否真心情願還不好說,可現在他擺出自己要去的架勢,又說明此事利害,果然孔大學士就主動請纓了。

這個在順天府衙時被人稱之為蕭規曹隨,往常在任上也被人稱之為最老實勛貴的國公,此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這本來就是順天府治下之事,我這個順天府尹難辭其咎,怎能讓孔閣老帶病奔波,那我實在是太過意不去了!”

孔閣老根本就沒疑心張川那是故意誑他——人要是有這技能,還會一直都當著那個不哼不哈的國公,存在感還不如其那個曾經惹得滿京城雞飛狗跳的兒子張琛強?

至於什麽勛貴不領實際政務之類的舊規矩……太祖年間根本就沒有這種所謂祖制,本來就是文官們想方設法加進去的,目的就是要在那些有軍功的勛貴身上綁了層層枷鎖。然而,本朝皇位更叠出事的次數很不少,尤其是從英宗到睿宗,那簡直根本不買這一套所謂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