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偏激

這一日原本並不是張壽去東宮授課的日子,而且早朝的時間也比往日來得長,因而他退朝後原本打算趕緊走,卻沒想到剛出奉天殿時,就早有等候在那兒的內侍截住了他,隨即客客氣氣地說,皇帝召見。

因為嶽山長等人也被召來了早朝,他就特意開口問道:“皇上除我之外可還有召見他人?”

這種問題照例並不算犯禁,但是,那看上去面相年輕的內侍卻訥訥不敢言,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見此情景,張壽當然沒辦法再問,只能在旁人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之下隨那年輕內侍從奉天殿東,文昭閣北面的左翼門出去。

雖說他不常上朝,但宮城東面這塊區域,他卻是常來常往,所以出來時發現這裏正對著文華殿後墻,慈慶宮西墻,他自然一點都不奇怪。然而,當那年輕內侍徑直引領他去慈慶宮時,他就有些奇怪了。剛剛說的好像是皇帝召見,而不是太子召見吧?

那帶路的內侍一路走,一路悄悄觀察張壽,發覺人突然停下了步子,臉上頗有些疑慮,他就連忙也跟著停下,隨即賠笑解釋道:“張學士,皇上吩咐,一會就在慈慶宮召見您。此事想來已經傳令給了慈慶宮中的太子,您一問就知道了。奴婢什麽膽子,敢哄您?”

張壽想想也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任憑是誰也不敢搞出什麽林沖誤入白虎堂之類的故事——慈慶宮也從來沒有什麽講讀官非講讀日就不得入的規矩。他就是真的進了慈慶宮,那也不至於有什麽事。

想想自己大概是被近來這亂七八糟的事情給折騰得有些驚弓之鳥,但他也沒有在那內侍面前流露出來,只是淡淡笑了笑。而他擺出這般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那年輕內侍也似乎不敢沒話找話,直到把他送到慈慶宮高墻之下,人才非常突兀地吐出了聲音很輕的一句話。

“張學士您還請多多提防楚公公。”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激起了張壽的警惕。他驟然側頭盯著對方,見人先是有些不自在,隨即卻擡頭直視他的眼睛,竭力表現出坦然,他就冷冷問道:“如若我將此言轉告楚公公,你覺得你是什麽下場?”

“那奴婢只當看錯了人。”那年輕內侍不閃不避回答了一句,繼而就躬身一揖。

“呂公公是楚公公的幹兒子,之前因罪被黜,得知楚公公被貶慈慶宮後還幾次三番派人捎東西,可楚公公非但一概退回去,還說日後情斷義絕,以至於呂公公不得不長跪以示絕無二心,其余門下之人也紛紛一再表示忠心。他離開司禮監都如此,他重掌司禮監那又會是什麽光景?”

“奴婢剛巧知道,張學士您家裏密道出口的那座善堂是司禮監的。您想想鬧出現在這樣的事情,那會是誰倒黴?是已經不在司禮監的楚公公,還是現在的掌印,素來忠厚老實的錢公公?這事情鬧出來之後,錢公公必定引咎請辭,楚公公難道不會重掌司禮監?”

面對這麽一個竭力向自己灌輸,楚寬居心叵測,絕對不可信的家夥,張壽禁不住又好氣又好笑。人是從哪方面看出他很相信楚寬的?

要知道,從第一次在月華樓永平公主主持的那文會上,見到一點都不像宦官的楚寬,還承蒙人出言替自己解圍,而後更是說了一通薪火傳承靠閹黨的話之後,他對楚寬這個人的警惕心就一直都保持在滿值。

因此,似笑非笑地盯著對方端詳了好一會兒,他就淡淡地說:“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論這番話是別人讓你告訴我的,還是你自己想出來提醒我的,你都忘記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以己度人。楚公公是好是壞,姑且不論,但你又或者別人把司禮監掌印看得很重,他卻未必。”如果不是這樣,楚寬絕對不會因為之前那點“小事”,輕易就丟掉了司禮監掌印的位子,此人應該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保住這個位子。

依他看來,在某些人一心一意盯著司禮監的位子時,楚寬已經把目標放在了東宮太子的身上,正在用自己的辦法努力在三皇子面前刷好感度!

司禮監掌印的名位?

人家楚寬估計早就不在乎了,如果能夠讓三皇子信賴他,那麽從睿宗,當今皇帝,未來皇帝,楚寬就能夠將這三代天子的好感度統統刷到滿值,那時候要幹什麽不行?

見那年輕內侍仿佛是因為沒料到他的反應,臉色變得尷尬而惶恐,張壽就繼續說道:“另外,你說呂公公還有其他人依舊把楚公公奉於上位,不敢違逆,我想那是因為多年積威,而不是楚公公真的要借此向人宣示自己隨時可以回來。”

“說實在的,我倒覺得,呂公公又或者其他人,是去他面前賭咒發誓絕無二心也好,去表示忠心也好,以楚公公這個人的性格,大概會表示自己已經不在司禮監,一概不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