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星象為虛,農事為實(第2/3頁)

“你們看,我就這點年紀,就算再天賦異稟,也不可能什麽都知道,不是嗎?”

天文數學不分家,如今這年頭那些算學宗師們都是從小這兩樣一同修習過來的,所以他們真的不信張壽竟然是一個例外,一個只懂算學不懂天文星象的奇葩。可是,葛雍之前就一口咬定沒教過張壽這個,張壽又矢口否認,他們只能姑且相信。

因此,韓平和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緊跟著,他沒有再含糊其辭,而是爽快地點頭道:“既如此,那我和幾位老友,願意來九章堂試一試。”

“但我得約法三章,各位來時,只講算學,不講天文。”張壽笑得眯起了眼睛,“哪怕是王孝恭的《緝古算經》,也可以拿來講,但我希望在講課的同時,我能夠在旁邊給學生們翻譯一下。畢竟,這一年多老師的《葛氏算學新編》簡化了很多東西,我怕學生們聽不懂。”

嶽山長和其他講讀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張壽矢口否認懂天文,不禁面色各異,心情不一。然而,其中有一種想法,眾人卻是一致的。

那就是……張壽聲稱不懂天文,對他本人來說,有利無害!畢竟,這年頭的天文星象,不但和數學不分家,而且在某些人心目中,那更是和讖緯不分家。雖說這年頭不再如漢唐,讖緯巫蠱往往是滅族的大罪,但動不動就禁天文術數,無疑就蘊藏著朝廷的某種擔憂。

而張壽重開九章堂之後,從所用的《葛氏算學新編》到各種上課內容,確實是就不涉及到天文星象!除卻之前聽說人曾經在課堂上聲稱大地是圓的……

雖說對張壽聲稱要在旁邊翻譯術語的要求簡直哭笑不得,但韓平也翻過葛氏算經,知道用於不同,因而最終答應了,卻要求先旁聽兩堂課再做計較。對此,張壽自然不會拒絕。

而三皇子則是始終笑吟吟站著,壓根沒有動用自己身為太子的身份為張壽說什麽做什麽,只在韓平提出告退時,他非常客客氣氣地叮囑道:“父皇說,歷法是否準確,不但關乎百姓如何計日,而且還關乎農耕,更關乎我朝頒賜給屬國的歷法是否準確,彰顯天朝之威德。”

“所以,拜托各位在父皇召見之後,能夠暢所欲言的同時,更摒棄前嫌。葛老太師說,他年事已高,這一次更多的是作為一個評判者,而不是主持者。”

三皇子沒有說什麽指責欽天監的話,更沒有說自家父皇已經決定把欽天監那些酒囊飯袋掃地出門,讓出身民間更有水平的算學大家來填補空缺,而且會打破世襲制,施行考核制。

可他這樣的表態,再加上張壽一口咬定不懂天文,絕對不可能來爭話語權的態度,韓平以及其余幾個長者自然精神大振。幾個人凜然應喏之後,帶著那些較為年輕的學生告退離開九章堂之後,韓平就笑了一聲。

“不愧是葛老太師,挑學生的眼光比誰都好!學識這一層,我等這些因循守舊的已經很難稱量他了,而他竟然能放下重訂歷法的至高榮譽,甚至也不怕別人笑話,堅稱不懂天文星象,只專攻算經……大家接下來就全力以赴吧,不用考慮葛門弟子出來相爭。”

而張壽送走了這一堆本來很可能會變成冤家,現在卻心結盡去的同行,就非常虛懷若谷地向三皇子和其他諸位東宮講讀官對今日公開課的過程和結果做了一番自我批評。

聽到張壽只在那反省講到興起時忘了下頭不是九章堂的學生,把各種演算過程推進得飛快,孟學士忍無可忍地開口打斷道:“張學士,你今日這番授課,別的都無所謂,可你不覺得講解淋尖踢斛實在是有點多余嗎?”

“為什麽多余?”開口反問的不是別人,正是三皇子,他眉頭大皺地說,“孤覺得能夠聽到這般內情,簡直是勝讀十年書!”

“太子殿下只需把握全局,何須明白這等詭譎伎倆!”

孟學士那簡直是覺得痛心疾首,可在三皇子那清亮的目光注視下,他意識到自己很難搬出那種面對成年人的水至清則無魚這種論調來加以駁斥,只能唉聲嘆氣地說:“有些規矩已經實行了幾十上百年,早已經是約定俗成了。”

“約定俗成的好規矩,那自然應該延續下去,但約定俗成的陳規陋矩,為什麽還要一直延續,而不能加以變革?”三皇子不假思索地反問。

發覺其他同僚竟然全都保持了沉默,就連以三大山長為代表的在野人士,那也是滿臉沉肅,孟學士只覺得心累。他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又不是閣老,其實這根本和他無關!

一時情急,他不得不開口解釋道:“太子殿下,淋尖踢斛確實是弊政,可那是因為各地官吏的俸祿不少都不足以養家糊口,所以方才出此下策。但這其實並不是本朝就有,而是多年以來就在底層口耳相傳的。而且,並不存在張學士說的那樣,踢斛之後還會再次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