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信

禦前近侍四個字,曾經在翠筠間經歷了叛賊攻來以及之後那場刺殺的緣故,後來對方的來歷查出來之後,張壽就聽到過這四個字。更何況,他身邊就有一個差點挨了那一刀成為禦前近侍的小子,如今他甚至想起來都替阿六覺得慶幸,那一刀下去,可就不是男人了!

而阿六自己對於沒能成為禦前近侍,每每想起來也覺得很幸運。因此他提到這四個字之後,雖說看不到背對自己坐在那兒的張壽到底是什麽表情,但卻能從張壽那脊背肩膀的細微顫動中,覺察到張壽的心情波動。

因此,他只是默立片刻,就再次開口問道:“人在陸府後院,瘋子和大小姐都在,少爺要去看看嗎?”

張壽瞥了一眼還在不遠處那一桌喝悶酒的張琛,想到陸三郎已經溜回房中去享受洞房花燭夜了,而四皇子也已經被陸綰如同送瘟神一般送走了,不愁熊孩子再出幺蛾子,他就點點頭道:“你去把張琛拎上一起,我再去對陸祭酒打個招呼,然後這就過去。”

借用人家的地方,抓回來的還是一個禦前近侍,如果還不和主人打個招呼,那也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然而,正如張壽所料,當他親自來到門口,對送客的陸綰一提此事,原本以為他是走之前過來告辭的陸綰登時遽然色變。

而張壽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明顯快要爆了的陸綰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那家夥是阿六和花七爺一塊抓回來的,花七爺是皇上的人。”

想到自己當初千方百計想要把趙國公朱涇父子扳倒,結果禦史前赴後繼也不知道多少彈劾,江閣老和孔大學士一明一暗也不知道提供了多少支持,最終卻稀裏糊塗就全盤皆輸,此時聽到趙國公府那個最心腹的家將竟然是皇帝的人,陸綰登時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

趙國公最心腹的哪個瘋子,竟然是皇帝的人……興許還不只是當今皇帝的人,按照年紀,以及人跟著朱涇建過的功勛來算,人興許都有可能是上一代睿宗皇帝的人!朱涇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兩代天子如此信賴這樣一個外戚,那就很自然了!

換成他是天子,一個可以從容自若留著天子心腹在身邊呆著的外戚,那也會信之不疑的!

而有了這麽一重考慮,再去想花七和阿六在自己家抓到一個禦前近侍的事,陸綰就不覺得生氣,而是感到慶幸了。他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那就都交給張學士你了。”

當張壽和阿六帶著已經酩酊大醉的張琛到了陸府深處的某座院子時,他就只見這裏空無一人,只有正房還亮著燈。只不過,內中寂靜無聲,並沒有他猜測中的審訊情景。而等他到了門口咳嗽一聲挑起厚厚的棉簾子進去,看到的卻是斜倚在羅漢床上的朱瑩正打呵欠。

“阿壽,你來啦?花叔叔在裏頭審那家夥呢!”

見張壽明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仿佛是說為何沒有聲音,朱瑩就聳了聳肩道:“花叔叔不讓我看,說是女孩子看這個會做噩夢,我就乖乖在外頭等了。”

別的時候她也許會抗爭一下,但這種時候她可絕對不會逞能,那種場面還是少看得好!

張壽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十八般酷刑的光景,可再凝神傾聽內室的動靜,卻只能聽到非常細微的聲響,他又覺得不太像。正疑惑的時候,裏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仿佛像是垂死的哀鳴,又仿佛像是死裏逃生的呻吟,總之聽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就連剛剛還一臉若無其事的朱瑩,都一下子汗毛直豎,直接一閃身躲在了張壽身後。她雖然素來膽大不怕事,甚至還和張壽一塊在翠筠間裏指揮護衛們殺過人,可是……真刀真劍地殺人,那和用刑拷打卻不一樣,更何況此時的聲音分明是人發出來的,但聽著卻撓心!

大小姐甚至忍不住雙手抓住了張壽的肩頭,很想出言吩咐阿六進去幫忙看個究竟,但話到嘴邊,她卻又覺得這好像不太厚道。可她雖然沒說,阿六卻非常有眼力勁,她和張壽剛剛那遽然色變的表情都看在眼裏,當下立時快步進了裏間,只片刻功夫,人就又出來了。

他神情復雜地看了張壽和朱瑩一眼,低聲說道:“瘋子在貼加官。”

貼加官!張壽頓時感到一股惡寒直沖腦際。而下一刻,他也覺察到剛剛抓住他肩頭的那兩只手也瞬間收緊,很明顯,朱瑩並不是什麽驕縱天真到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她竟也知道那噴水浸濕的黃紙層層糊臉,用來逼供,但同時也可以用來處死人的酷刑!

張壽無法確定,這據說是歷史上明朝方才發明出來的酷刑,到底是不是因為太祖方才出現在如今這世上。他只知道,除非是萬中無一的死士,否則很難挺住。就算禦前近侍真的受過某種特殊訓練,可當面對的人原本就是花七這種總教頭一級的人物,那卻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