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全都亂了

因為九章堂的監生們大多出身寒素,又群居在國子監附近的蕭成家裏,大多並沒有車馬代步,而張壽倉促之間也不可能找出幾十匹馬,離開國子監後,他幹脆讓阿六和今天跟出來的楊好和鄭當牽著自己的坐騎,自己和其他人一塊安步當車,就這麽靠著兩條腿走出城去。

這麽多人當然走不快,於是,眼瞅著這麽一個好機會,帶著隨從匆匆收拾了東西的陸三郎和紀九帶頭,眾人自然是一路走,一路義憤填膺地把消息給散布了出去。當張壽最終走出宣武門的時候,那真是留下了一個沸騰成一鍋滾水,糜爛成一鍋稀粥似的內城。

無數人奔走相告,尤其是各家官衙,那簡直是仿佛連門禁都沒了——畢竟,那些夠得上品級的大佬們都去參加常朝了,剩下的就是品級不夠的小官乃至於不入流的吏員,在這種山中無老虎的時候,那還不是猴子稱霸王似的亂鬧騰?

而品級較高,卻因為皇帝之前下令整飭國子監,於是和周祭酒一樣雙雙不用去常朝充人數刷臉熟的羅司業,也趁著一片亂象混進了內閣。當然,他雖說品級比張壽還要高半級,在內閣這種最靠近天子的地方,卻也不得不看那些中書乃至於小吏的臉色。

比方說,內閣諸位大學士全都去奉天殿上朝去了,真正最中樞的地方他也進不去,就只能在那連炭盆都沒燒,冷得如同冰洞的外議事堂等。而這外議事堂只是中書們偶爾見人的地方,大學士就算見人也都在直房,至少兩個中書在場,以示沒有私相授受。

可羅司業哪怕凍得不停踱步搓手,裹緊袍服外的大氅,卻也沒有徒勞地去請人送口熱茶來暖手暖心,畢竟,他為了進這內閣來等孔大學士,已經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此時消息赫然已經傳到了這裏,隔著門窗就能聽到外間那些路過的中書和小吏肆無忌憚的議論。

“國子監這一場還真是鬧得天大,國朝以來,何嘗發生過大司成和少司成糾集一群學官,唆使監生鬧事,還直接鎖了各堂以及繩愆廳,意圖讓那些鬧事監生逼走某個學官和一群監生的事!最可笑的是,最終竟然還敗了!”

“沒錯,就是這處心積慮到最後竟然還敗了,最最可笑!須知以眾淩寡,以尊淩卑,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最後卻被人驟然反擊,於是大敗虧輸,還激得繩愆廳那位黑臉監丞掛冠拂袖而去,真不知道皇上下朝之後會是個什麽反應!”

“昨兒個是司禮監的傳聞鬧到人盡皆知,今天是國子監……嘖嘖,那位張博士恐怕是不願意一群閹宦風頭出到了他的頭上,這才壯懷激烈一場吧?”

聽到窗外一時笑聲不絕,羅司業一張臉早已漲成了豬肝色。明知道自己在裏頭等著孔大學士回來之後召見,這些人在外頭還如此放肆談笑,足可見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可是,他們這一群學官謀劃出來那麽一個愚蠢到極點的主意,偏偏最後還失敗了……不被人笑話,可能嗎?就算是他此刻等在這裏,其實也只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他甚至在路上就生出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心思,可此時早已悔之晚矣!

苦苦等候的羅司業一直到手足幾乎凍僵,這才終於等到了外間一陣喧嘩。而那喧嘩之後,原本隔著門窗都能聽見的各種談笑聲就戛然而止。

很顯然,孔大學士等人此時已經下朝回來了。他幾乎下意識地一個箭步趕到門口,可腳下才一動就險些一個趔趄摔倒。

腳下冷得猶如一個冰坨,乍一動就有些發麻,羅司業登時又窘迫又心酸,好容易才艱難地挪動腳步來到門邊,可他才要揭開門簾,門簾就先在他面前被人一把掀開了。

“少司成……”來人仿佛沒想到羅司業正好過來,當下就笑道,“我家閣老請您去直房。”

見來人言語客氣,羅司業心下松了一口氣。至於對方口中的我家閣老這四個字,他卻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內閣不是家中長隨能夠出入的地方,就算孔閣老距離首輔只差一個名義而已,在這兒也只能使喚那些中書舍人和文書小吏。

果然,等他跟著來人進了孔大學士的直房,見對方直接上前在孔大學士左手邊侍立,而右手邊恰是侍立著另外一個年約三十許的青衣官員,明顯是兩個中書,他也顧不得去看孔大學士此刻那張如同鍋底盔似的臉,深深一躬身,立時一口氣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

當然,在他口中,國子監監生鬧事成了自發行為,他和一群學官全不知情,而繩愆廳以及六堂和九章堂半山堂等被鎖,成了他們這些學官擔心剩下的人跟著一塊喧鬧,於是當機立斷的防微杜漸。

而張壽的反詰也好,九章堂監生的逃脫和打鬧也好,甚至半山堂那一哄而散所謂要叩闕的叫囂也好,全都被他扣上了一大堆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