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外面的世界

張壽這一句依舊是宇內強國,就猶如振聾發聵的鐘鼓一般,蕩滌得下頭每一個讀書人倏然精神一振。而他接下來很快又用別的記述來拉回了眾人的注意力。

“那載著使節和商人的大船在西洋整整漂泊了五年方才回朝,盡管他走時我朝尚在一統天下,偌大的山河滿目瘡痍,可是,在這位使節看來,哪怕是元末天下亂戰的慘烈,也比不上西洋諸國的彼此亂戰。相比我國那些農人,西洋諸國的那些農奴過得更加豬狗不如。”

“哪怕是元末,一百個農人之中,至少能找出三五個認識字的,但西洋諸國的農奴中,一千人也許都沒有一個識字的。他們在土地裏出生,麻木不仁地勞作,麻木不仁地死亡,仿佛整個人生,也只不過是為了他們的領主提供勞動。”

“他聽說,就在大船抵達西洋數年前,一場蔓延了很多國家和城市的瘟疫剛剛結束,而在瘟疫肆虐的六年,有城市失去了整整八成的人口,號稱富庶的城市幾乎變成了一座死城。”

“然而,很多國家依舊留存著幾百年前看似威武雄壯的古建築,比如鬥獸場,比如教堂。這裏從上到下有不計其數的教徒,教皇甚至可以廢黜國王。威嚴的表面下,是民不聊生。”

“當這位使節最終平安帶著商團回朝時,他不但將帶出去的絲綢、茶葉和瓷器賣出了一個相當好的價錢,彌補了此行的所有開銷,而且帶回了不少金銀寶石打算作為軍資。但這時候已經不用了,他所尊奉的王,也就是太祖皇帝,已然一統山河,成了天下之主。”

一口氣說到這裏,張壽終於頓了一頓,笑著說起了後續。

“回朝後的這位使節,船到港口之後就吩咐從自己到船員在船上多呆了三十天,以免把瘟疫傳回國內。他寫了一冊《西行小記》,還有幸得到了太祖皇帝親自寫序的榮耀。而因為他年紀已經大了,之前在海外甚至還病了一場,身體遠不如從前,後來就再也沒有出過海。”

“但是,二十年之後,年紀一大把的他見到了另一位奉旨揚帆出海後歸來的使節。那個使節給他帶來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他走之後不久,埃及又換了一個新王,而這個新王,正是那個使節曾經見過的奴隸軍官,但是,他的統治時間只有可憐的六年。”

“而在此之後,我朝的使節就漸漸放棄了紛爭不斷卻又貧窮的西洋,就連商船也只是偶爾才去往這些西方窮國。”

煞有介事說出西方窮國這幾個字的時候,張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許笑意。要知道,在還沒有開發美洲的情況下,西邊那些國家確實很窮,他們甚至都不能和南洋那些小國的國王和貴族一樣,拿出足夠對等的金銀和香料。

當然,西方各國有的是國王和貴族,但問題是,只能靠盤剝農奴的貴族能有幾個錢?不能節制貴族的國王能有多少錢?發奴隸財的家夥看似身家不少,但能有銀子極賤極多的日本好賺錢?能比南洋的香料寶石和木材更受歡迎?一不小心被卷入戰爭那就簡直倒了血黴了!

而見自己的小故事引來了眾人的唏噓和感慨,張壽就笑眯眯地說:“剛剛我提起四千年前的埃及,其實,在遙遠的數千年前,埃及以及他毗鄰的那片地方,曾經豐饒而富裕,並不遜色於我國。”

他為眾人解說古埃及的獅身人面像和金字塔;為眾人描繪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說起亞歷山大大帝從一介小國的馬其頓到橫跨亞歐非三國,打造出一個絕大帝國,燈塔矗立港口,圖書館震古爍今的繁榮;說起斯巴達人八百壯士扼守溫泉關,大敗波斯大軍的武勇……

而這番娓娓道來的講述,遠勝過前頭四位山長摻雜在講學中的那些講史——因為人家講的都是人盡皆知的,畢竟今天能在這裏聽講的監生和舉人,沒有幾個會像從前半山堂中那些紈絝似的不學無術。而張壽講的這些,卻是書本上根本就找不到的!

只有陸三郎,既有幸和渭南伯張康交好,於是從人只言片語中知道這大明天朝之外到底是片怎樣土地,又是張壽的學生,知道張壽其實口才絕倫,於是此時猶有余裕東張西望,發現其他大多數學生都聽得津津有味。

要知道,這年頭大多數的遊記,半真半假都算是很有節操了。

因為除了真的拿自己又或者馬兒的腳去丈量過異域的寥寥幾個旅行家之外,大多數文人都在閉門造車,胡說八道,就連真正去過異邦的那些使節也好不到哪去……只看堂堂正史上在提及番邦時,往往都會加上很扯淡的描述,就知道這年頭的信息流動有多麽落後了。

而張壽為眾人敘述了一個個生活細節真實,但體統制度卻光怪陸離的世界。如果此時在下頭聽他講學的是一群老學究,那麽一定會雞蛋裏挑骨頭,可今天的聽眾年輕的居多,年長的卻少,更何況張壽徐徐展開的那幅畫卷實在是聽上去很可信,誰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