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宇內強國

其實張壽根本就沒看見宋舉人。要在這密密麻麻近千人當中找到自己認識的人,除非他完全知道對方的位置,比如之前坐在他身邊的陸三郎和三皇子,否則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這還是因為今日國子監並沒有全員匯聚在此,除卻率性堂,其余各堂姑且放假了,否則全都召集在一起,再加上舉人,怕不得三五千人。考慮到人再多的話,簡直是一不留神就會發生踩踏事件,所以其余五堂監生也就讓位了。

但對於這些此次沒有聽到講學的監生的補償,那就更簡單了——周祭酒轉達了皇帝的承諾,讓四位山長和張博士針對各堂再來講幾次學。這對於皇帝來說,也就是嘴皮子一碰的事。

那四位山長只會覺得這是莫大的榮幸……除了張壽會覺得這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苦差事。因為總不能每次都講一樣的,這實在是太麻煩了!

甭管心裏怎麽想,此時此刻站在這萬眾矚目的位置,張壽百感交集歸百感交集,但也談不上太發怵。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出身鄉野十七歲少年,大場面見慣的他此時自然能夠拿捏得住尺度,因此環視眾人一眼之後,他就和善地頷首笑了笑。

別說宋舉人認為張壽是對自己笑,不少人都誤以為這位國子博士是看向了自己,專門對著自己頷首微笑。

只有極少數如嶽山長肖山長徐山長這些過來人,方才知道這種外人覺得是特意關注自己的目光和微笑,那是一定要經過長久的練習,方才能夠達到這般水準的。

至於洪山長,人一下台就盡在那生悶氣了,壓根沒注意到張壽登台之後的這番舉動。

而致意過之後,張壽就含笑說道:“剛剛四位山長給諸位講了許多,我本來不想在前輩面前班門弄斧,可既然上來了,總不能打個招呼就下去。眾所周知,我如今主持的是國子監九章堂,本待給大家說說算經,但那些玄奧的東西要是一旦開講,很容易延伸得太遠。”

“自從九章堂重開以來,有人常問,算學有什麽用?往小了說,不過是核對賬目,量入為出,往大了說,也不過統合天下賦稅田畝而已。但是,真的只是這般而已嗎?”

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鏗鏘有力:“在茹毛飲血的部落時代,若不知計數,則算不清楚獵物能讓人飽腹幾日,無法熬過漫長的寒冬。在以物易物的時代,看似沒有如今被人視作為銅臭之物的錢幣,大家自給自足,多余的東西用於交換,但卻依舊需要人用數字給貨物估價。”

“而等到百家爭鳴之後,秦漢天下大一統,無論是車同軌,書同文,無論是造橋,修路,造船,也無論是治水,建城還是衡量田畝,又或者是歷法,全都離不開算學,全都離不開那一個個簡簡單單的數字。正是這些簡單的數字,為人解決了許許多多的實際問題。”

說了這些聽上去很有說服力,實則卻很枯燥的條條框框之後,張壽就詞鋒一轉,笑吟吟地開始講故事。

“我朝初年,太祖志向絕不僅僅是驅除蒙元,恢復天下,而是志在四海,因而不等統一天下,他就派出載有使節和商人的大船往西方航行,希望不僅僅繪制神州輿圖,而同時堪輿天下,放眼宇內。”

“大船西行期間,抵達的大小國度無數,有的只有我朝一府那麽大,有的只有我朝一省那麽大,有的曾經也幅員遼闊,有數千年輝煌,有的卻曾經只是蠻荒之地,後來才漸漸開化。有的如我朝那些佛教信徒一般信教,連國王都尊奉教皇國的教皇,需要人為自己加冕……”

張壽隨口介紹了一下西邊那些形形色色的國家,最後才說道:“而在大船經過的國家之中,曾經有一個位於極西之地,一條大河河畔,名叫埃及的古國。這一古國曾因為倚靠尼羅河而繁榮昌盛,因而十之八九的人都住在尼羅河畔,在河水泛濫退去後的豐饒土地上耕種。”

和朱瑩相處時間長了,太祖秘辛聽多了,再加上有渭南伯張康這個掌管軍器局,保管很多太祖舊物的人,因此張壽說起這些的時候,那恰是一點不怕別人懷疑。

然而,對底下這些腳步最遠,也不過止步於神州的讀書人來說,他們完全沒料到張壽會突然描述起古代異邦,一時不禁為之大訝。

只有寥寥一些博覽群書,確實看過或者聽過張壽所言之事出自何書的讀書人,此時方才忍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而因為這些博覽群書者的緣故,周邊不少人很快就得知,這事兒不是張壽瞎掰,而是真人真事。至於這段記錄,竟然是語出太祖親自寫序,當時那位使節歸國後寫下的一部手稿——《西行小記》。

大臣們因為從前那些使節和商人帶回來的訊息,只覺得普天之下唯我獨尊,其余小國不過是彈丸之地,沒興趣了解那些紛爭。尋常百姓也對那些離開十萬八千裏的小國不感興趣。可學生們不同,在四段冗長的講學之後,難得有人講點特別的東西,很多人都好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