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老調無人聽

雖然能熟記四書,通曉五經,但張壽對這些東西的了解,和他對史書的了解差遠了——史書他是帶著自己的思考去看的,所以看得津津有味,至於這四書五經嘛,雖說因為天賦異稟也能把每一字每一句爛熟於心,他的理解可就差多了。

而對於形而上學的東西,那就更對不住了,他的理解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就比如他大學中學得最糟糕,成績最糟糕的一門課就是某哲學,沒有之一……當然,因為那是閉卷,還完全找不到法子作弊!

因此,當洪山長開始認真地講述自己在理學之道的進一步認識時,張壽就貨真價實地有些懵圈了。

他面露微笑地坐在那裏,看似非常認真地在聽洪山長講學,其實那腦海中卻是在想,今天晚飯吃什麽,不知道早晨吩咐劉嬸親自去買的羊肉是否腥膻味重,回頭把羊排拿去紅燒之外,是不是還要做點白切羊肉,那碗羊雜湯裏是不是也要多放點辣椒……

然而,今天也特意跑過來,和吳氏兩人占據了一旁偌大一個廣業堂,還讓李媽媽這位祖母身邊的得意仆婦在外放風的朱瑩,卻不知道張壽這是在神遊天外。她幾次三番探頭張望,等發現張壽依舊氣定神閑地在含笑傾聽,她就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阿壽還真是好坐性,要我的話,早就耐不住性子要找借口走了!”

吳氏今天被朱瑩悄悄帶到這裏,準婆媳兩人作為家屬進了這國子監,她原本以為總還有其他家裏的女眷來此聽講,可沒想到只有她們倆,這心底難免就有些惴惴然。

此時她雖說看不大清那率性堂中講課的人,但勝在好歹能聽到一些聲音,心下總算漸漸安定了一些。

因此哪怕洪山長講的她同樣有聽沒有懂,但她的耐性卻比朱瑩要強多了,當下就笑著安慰道:“畢竟這講的是學問,我們不懂,下頭的人必定懂。阿壽從小就喜歡讀書,之前身體漸好的那幾年,老劉頭但凡進京,他就常叫人買書回家,他懂得多,肯定覺著聽得大有收獲。”

“那可未必。”朱瑩平日對吳氏頗為親近,一般也不會駁回她的話,可此時卻有些不服氣地說,“吳姨你真的別把這些所謂的大儒名士嚇倒了,他們一講就是長篇大論一大堆,可常常還聽不出什麽意義,你看看下頭這些家夥是什麽表情?”

朱瑩不由分說把吳氏給拉了過來,隨即指了指下頭那些監生和舉人,甚至犀利地指出哪一區哪一個正在裝樣子。

而吳氏一個一個看過去,發現果然如此,頓時為之愕然。她一直因為小時候沒有讀書的機會,如今不過略認識一些字,所以對讀書人總有一種天然的敬畏。

所以對於張壽的父親,那位死去多年的張秀才,她至今都很崇敬。對於同樣識文斷字,還給她脫了盲的張寡婦,她亦是感激非常。就連家裏寄住的那兩位被張壽說成無關緊要的舉人,她也暗中命人好好招待。

她最怕的就是張壽這麽年輕就進國子監,結果卻因為年少被小覷——每每想起她就後悔當年自己為了張壽身體糟糕,把趙國公府派來的先生給攆走了,於是硬生生耽誤了最好的讀書時光。若不是後來張壽自己好學,甚至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她如今就是後悔都來不及。

所以,眼下發現,讀書人原來也會這樣偷懶耍滑,她忍不住心情復雜地說:“我還以為能考上舉人,能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總該是勤勤懇懇,不敢稍有懈怠的。”

“呵呵,”朱瑩不屑地輕哼一聲道,“吳姨你想多了,舉人當中有人是有真才實學,卻也有人只是正好蒙對了考題,又或者文章對了考官的胃口,於是走了狗屎運。國子監的監生那就更不用說了,就算是號稱六堂之首的率性堂,也有熬資格上來的老油子。”

“再說,這些監生油滑得不得了,從前他們的老師在上頭講,他們都敢在下頭打瞌睡甚至走神,更何況這會兒講學的這洪老頭盡在那講虛的?你別太把讀書人當回事了,就算那些認真聽講的人,多半也都是裝的!哪像阿壽這樣的赤誠君子,真的在那好好聽。”

吳氏一聽到朱瑩誇獎張壽,那就立刻就忘了責難這些讀書人不專心,完全變成了喜聽別人贊揚兒子的慈母。當下她一面看張壽那怡然自得的樣子,一面點頭附和道:“阿壽從小就是這樣凡事認真,他這風儀氣度全都最像娘子了。”

如果張壽知道,自己這假裝認真聽講的演技竟然博得了吳氏和朱瑩這對準婆媳的一致稱贊,他一定會哭笑不得。然而,不只是躲在廣業堂中看熱鬧的那兩位,就連他身邊的陸三郎,在打了不知道第幾個呵欠,卻依舊沒等到洪山長的結束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