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老調無人聽(第2/3頁)

陸三郎在剛開講沒多久之後就特意和繩愆廳的徐黑逹換了個位子。而因為他這一帶頭,九章堂今天過來的其他學生有樣學樣,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提出和徐黑逹換位子,而人每次都爽快答應了要求。於是,繩愆廳的這位黑臉監丞一次又一次挪動座位,竟坐到最邊上去了。

之前為了表現齋長氣度坐在邊上的紀九,怎麽換位子旁邊也有個黑臉監丞,索性不換了。

陸三郎卻不會想自己這個前輩給人帶了個壞頭,忍了又忍,他終於耐不住也低聲問道:“小先生,這老家夥到底有完沒完啊?真虧你能聽得進去!還是張琛他們聰明,借著調查那樁詭異的竊案和縱火案,竟然一個都沒來!”

張壽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張琛他們有正事,那就不用勉強了。至於聽講,你太心浮氣躁了,保持平常心,自然能聽得進去。”

廢話,從前更無聊的課他也就這麽神遊天外熬過來了,如今不過是聽人講半個多小時的廢話講座而已,小意思!

不但如此,他這走神的同時卻還能聽到周遭動靜,絲毫不虞被人查知端倪。可下一刻,他就聽到一旁素來最與人為善的三皇子也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可洪山長講的這些也太雲裏霧裏了。”

讓這點大的孩子來聽哲學,確實太勉強了。張壽心裏這麽想著,卻壓根沒覺著,之前讓這麽小的孩子去和一群等人一塊學數學,那同樣是揠苗助長——如果說陸三郎確實是個在數學和商業上頗有天賦的天才,那麽小豆丁似的三皇子就更加是個天才。

因而,他微微側頭靠近三皇子,輕聲笑道:“鄭鎔,數理化是很重要,但文史哲也同樣重要,不可偏廢。”

知道這數理化文史哲的稱謂,三皇子一定會摸不著頭腦,因此這麽一句非常籠統的教訓之後,他低聲說道:“不要皺眉,不要茫然,更不要搖頭,因為這會讓一直在觀察你的人心生不滿和輕視。不管是否能聽懂,都要努力傾聽……至少要讓自己顯得在努力傾聽。”

陸三郎豎起耳朵聽張壽對三皇子的訓誡,聽到前頭時他不禁暗自點頭,心想張壽果然抓到了重點,可聽到最後那非常輕微的一句時,他卻差點就被嗆到咳嗽了。

敢情張壽只是在裝嗎?可他剛剛這麽想時,卻發現張壽嘴唇嚅動,竟是根據洪山長講的東西,隨口引申出一些很簡單的名詞解釋,講給三皇子聽。他最初只是偷聽,可不知不覺就把台上的洪山長完全拋在了腦後,認認真真地聽起了張壽這番注解。

張壽對哲學確實不那麽感興趣,但他對文史卻還是頗有底子的,此時也就順帶給三皇子講講,北宋到南宋,一堆的理學家對於理字是什麽解釋,存天理滅人欲到底是怎麽回事,而理字和數理之中的真理又有什麽區別……

所幸張壽四周圍都是九章堂的學生,而且不耐煩聽洪山長這長篇大論的占了大多數,因此即便發現張壽正在對三皇子灌輸一些微妙的東西,此時和陸三郎一樣豎起耳朵偷聽的人,遠遠多過聽洪山長講學的人。

而在洪山長看來,自己精心準備的講學不但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而且下頭從監生到舉人,竟然有眾多人在那昏昏欲睡,他不禁又是痛心,又是失望。如果這是在豫章書院,他早就疾言厲色呵斥上去了,可如今想要開罵,他卻不禁想起了恩師老山長的殷殷囑咐。

“到了京城,多想想克己復禮,萬不可急躁,更不可暴躁……”

於是,帶著深深的憤懣和不滿,洪山長終於走下了講台,而與之對應的掌聲倒是挺熱烈了,這也是他唯一還算欣慰的東西。他卻不知道,某個嘴賤的舉人已經在背後說起了風涼話。

“他要是知道,大夥這鼓掌不是因為他講得好,而是感謝他終於講完了,不知道會不會背過氣去!他還不如把四書五經拿出來講一講,也比這些東西要有意思得多。理學……呵呵,兩宋那麽多理學家,我們廣東也有過講學水平比他高得多的,幹嘛要聽他說?”

方青雖說和宋舉人一貫是冤家死對頭,但對比自家老師嶽山長和剛剛這洪山長,他也忍不住說道:“確實講得太古板……不,應該說太刻板了。要知道,皇上此次召幾位山長進京,據說是要推廣諸科,百花齊放,他卻反而鼓吹理字,這未免不合聖意。”

一旁的老舉人聽到方青這麽說,他不禁眼睛一亮,趁著第三位肖山長還沒有開始講,他立刻追問道:“賢弟怎麽知道皇上此次要推廣諸科,百花齊放?”

方青剛剛只是一時心直口快,當老舉人這一追問,並不傻的他立刻意識到了失言。然而,他想要不接這話茬,可人家就在他身邊坐著,甚至四周圍剛剛聽到他和宋舉人這番評論的人也紛紛看向了他,他頓時覺得後背有些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