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激進

張壽帶著葛雍齊景山和褚瑛這三位老大人大搖大擺地到外城會館區連吃了蘇州、揚州、山東會館三家,這才找了一家偏僻的小茶館,出錢包下了這地方,請了三位長者小憩消食。阿六客氣卻不失強硬地請看店的老掌櫃自己去休息,自己權充端茶遞水的夥計在旁邊伺候。

而這時候,張壽方才將皇帝之前交托內庫審計之事道來。對此,葛雍早已知情,齊景山和褚瑛卻不免有些意外,可再一想,張壽門下這些人縱使出身各異,但在九章堂中磨礪至今,也確實值得皇帝托付重任。然而,張壽接下來說出的話,就讓他們全都愣住了。

“四柱結算法從唐宋沿用至今,雖說也有不斷完善,但正因為時間太長,也已經被不少人找出了可以鉆的空子。正如同光祿寺的弊病和虧空擺在那裏已經很多年,可卻一直不好動,也許是因為盤根錯節,但何嘗不是記賬的時候,有太多可以做手腳的地方?”

“老師之前已經寫了那樣一套由淺入深,層層遞進的算學教材,如今何不與齊先生褚先生聯手,為天下苦於賬目的東主、官衙乃至於朝廷,改革一下記賬法?”

看到齊景山和褚瑛對視了一眼,全都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葛雍終於忍不住罵道:“你小子既然有主意就直說,我老人家已經給你背鍋背習慣了,你還要再拉兩個墊背的,這也未免太黑心了吧?這種小事,就算沒有我們三個,你一個人難道就不能承擔嗎?”

他話音剛落,就發現褚瑛面色微妙地盯著自己,他頓時悻悻說道:“別看我,我老人家被這小子算計很多回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什麽葛氏算學新編……全都是這小子寫的!”

盡管齊景山和褚瑛早在這一年琢磨那《葛氏算學新編》中層層遞進的算學體系時,就隱隱覺得,葛雍雖說確實算學造詣更勝過他們一籌,可要說本來還挺固執的老家夥突然就完全接受海外泊來的那一套數字符號,甚至將其整理提煉成一整套更完備的體系,這不正常。

畢竟,年紀大了的人,接受新鮮事物會更困難且不提,就算能扭轉舊有的認識,可要說把新鮮事物融會貫通,然後變成自己的一整套東西,那就更難了。

如今,葛雍竟是主動吐露真相,褚瑛就忍不住重重一巴掌拍在方桌上,隨即怒視張壽:“好啊,原來是你小子借用你老師的名義招搖撞騙!”

張壽早知道紙裏包不住火,遲早會有穿幫的一天,此時不但不慌不忙,反而神情誠懇地說:“褚先生錯了,這不是招搖撞騙,憑借老師算學宗師的威德,那就能讓我想傳播的算學知識散布更廣。這充其量只能說是借用偉力,造福於人。”

“如今也是一樣,我一個人去做,別人只會在背後譏刺說,不過是一個因緣巧合得了皇上眼緣,因而幸進的小子,那所謂的龍門賬也許能在光祿寺暫時用起來,但更多的人卻會抱著警惕提防乃至於排斥的心思。但有你們三位師長參與,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裏,他就幹咳一聲道:“之前的算學新編,用了不少西洋算學的原理,然後和九章算術中某些章目結合,其實更多的是整理,並非新創。”

“但這一次龍門賬,是新創,但也借用了一些外來會計知識,而我也僅僅只有個思路。”

張壽一邊說,一邊直接在桌子上倒了茶水,開始蘸著茶水寫寫畫畫,給三位老大人講解“進”、“繳”、“存”、“該”四項分賬的原理,然後是進繳表和存該表,最後才是合龍門。然而,關於這其中那些細節問題,完全沒做過賬的他就只能兩手一攤了。

而這時候,他只能用真誠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三位長者,一臉我只能想到這些,接下來就看你們了的表情。

葛雍是早就熟悉了張壽這個關門弟子的德行,齊景山卻是第一次見識,而褚瑛卻還忙著考慮張壽剛剛那四項分賬的事——某人曾經在戶部當過司官,對於核帳這種事,卻是比另兩位更在行。

至於研究理論數學卻蔑視實用數學這種事……在如今這年頭,純粹的數學家那是不存在的,因為活不下去,會餓死!數學家素來兼朝廷官員,兼文學家,兼西席先生,甚至於……兼詩人,兼清客捧哏。一人多能,在如今這年頭是再平常不過的。

阿六一點都沒去聽張壽和葛雍三人的談話——因為他老早就發現了,自己和那些數字之類的東西完全不合。如果說詩詞他還能在張壽強壓下背個幾十首的話,那算學這種東西,他能把加減乘除都弄清楚,就已經很滿足了。

於是,他只是時不時去給四人斟茶,時不時去到後頭茶爐上燒水續水,而一面做這些枯燥的事情,他還不忘一面在心裏琢磨花七夤夜過來教導他的那門新武藝,同時盤算怎麽更嚴格地訓練家裏那些人,讓他們更具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