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其罪當誅,其情可憫(第2/3頁)

“數罪合並,杖一百,流配萬裏。”

說到這裏,張壽便一推扶手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滄州沒有亂民,所謂亂事,不過貪官奸商劣紳勾結,最終釀成的禍端。然則追究起因,卻是從區區一張效率數倍的紡機而起。此乃我之過,只想著可以令傭工少付出許多勞力,多得到許多出產,卻忘了奸人逐利!”

“從古至今,從生民最初只會搓麻織布,繅絲織絹,天下尚絲,到後來漸有紡紗織布,天下尚棉。織機也好,紡機也好,一直都在變,我曾經看母親織染,因此方才想改一改這些紡織器具,心想興許有一日,天下棉布多如雲朵,紡紗織布者再不會衣不蔽體。”

“然則奸人逐利乃是天性,哪怕如今明威將軍雷霆萬鈞,滄州風氣為之一肅,然而,能保三五年,卻能保十年八年嗎?就算能保十年八年,又能保三五十年嗎?因此,我和朱將軍商議,滄州產棉,紡織極盛,定價全都操之於一方之手,未免不公。”

“因此,我希望能在滄州試行棉、紡、織這三類合作社,棉農以田入股,工坊和織工以機器入股。統一配發種子,指導種植,統一改進機器,指點紡織要旨,統一收購包銷,定傭工酬勞。每年棉花收獲季後,對下一年的棉花、紗線、棉布價格,分別加以預估……”

張琛和朱二此時已經悄然來到了公堂側面,見張壽口若懸河地說著他們從來沒聽說過的制度,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尤其是張琛,聽到張壽隨口就把蔣大少推到了紡紗工坊的合作社社首的位子,他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道:“蔣思源那十幾杖真是挨得值!”

朱二則是摸了摸下巴,隨即低聲說道:“說得簡單,別人要不肯呢?”

“不肯那就繼續讓他們單幹好了。”張琛哂然一笑,滿不在乎地說,“什麽政令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總得需要人不斷改進。對了,紡紗的工坊給姓蔣的拿去了,他還代管了齊家的家產,姑且沒人能和他抗衡。可織坊和棉農那邊,卻還沒人能擔當社首。”

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說不出的光芒,隨即輕聲說道:“小先生把新式織機交給我了,之前我在邢台就是靠這個左手倒右手,這才騙過了那麽多人,包括連滄州這些貪得無厭的家夥也一塊上了當。我覺得在外頭和這些家夥鬥心眼,比在京城和人爭風鬥氣要有趣。”

朱二一下子聽出了張琛的弦外之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想挑頭攬總當那個織坊合作社的社首?你沒開玩笑吧,你可是堂堂秦國公長公子!”

“那又怎麽樣?”張琛沒好氣地斜睨了朱二一眼,“我爹身體那麽棒,少說還有二三十年好活,我這二三十年幹什麽,成天混吃等死,又或者隨便去混個官兒當當?既然不高興敷衍那些京城裏走馬章台還引以為傲的家夥,我幹嘛不能當這個社首?”

朱二被張琛說得腦袋發脹,連張壽的說話,以及外間百姓那陣陣喧嘩都忘記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聲說道:“偶爾玩玩也就算了,你看看哪家勛貴有嫡系子弟……尤其是長子親自經商的?”

“那我就不用張琛這個名字,用王深不就完了?”

張琛不耐煩地反駁,見朱二終於啞口無言,他就神采飛揚地說:“到邢台這段日子我才發現,這比在京城鬥雞遛狗有趣多了。不是秦國公長子,我就不能一味用身份去壓人,就得多多動動腦子,這種鬥智鬥勇的生活,非常有意思。”

朱二還想最後盡一下同學的義務:“你可還是半山堂的齋長……”

“都已經分班了,還什麽齋長?再說,我私底下還可以和小先生求教。閉門讀死書,哪裏有實踐來得有趣!而且,等我七老八十之後,有的是時間躺在床上讀書!”

朱二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什麽叫做七老八十之後就只能躺在床上讀書?你這是詛咒自己還是怎麽著?

然而,下一刻,聽到張琛說出來的話,他就沒有腹誹的余裕了。

因為張琛的問題簡單而又直接:“我瞧著你和那個老鹹魚走得挺近,而且好像還去過他的什麽菜園子?你這是打算另辟蹊徑,公子好農嗎?”

“既然要好農,與其嘴上說說,何不如留下來,和那些棉農好好打交道,看看用什麽辦法能夠讓棉田出產更多的棉花?要知道,紡機和織機的效率全都上來了,棉花卻又不夠用了!一旦棉花出產更多,那才能達到小先生說得那樣,棉花如雲朵,紡織者皆有其衣。”

朱二一下子怦然心動。然而下一刻想到自己的短板,他卻又氣餒了。他是真的……沒種過地啊!就這兩天他也試過在調研的時候找老農詢問種地要旨,結果卻很不樂觀,因為種地那就不是靠說的,而是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