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避重就輕

眼看自己帶的銳騎營將士把鐐銬加身的冼雲河等人從檻車上押解下來,隨即兩個挾著一個,陸陸續續把人押進了縣衙大門,一路上都如臨大敵生怕有人劫囚的杜衡方才如釋重負。

許澄之死的細節,派了心腹在縣衙門口旁觀的他第一時間就聽說了,那種不一般復雜的心情直到現在還影響著他。昨天意識到葛雍希望激得許澄自盡,他就立刻趕了回去攔住了那位長蘆縣令,那時候他還覺得,這是在麻煩來臨之前的未雨綢繆,現在他才知道那是蠢!

就許澄那種朱廷芳丟了劍給他,人都不甘心自裁,而是試圖狗急跳墻攻擊張壽的蠢貨,他還用得著擔心人會因為葛雍三言兩語就自盡?幸好朱廷芳暴烈,直接殺了許澄,否則人要是說出來他勸阻其自盡,他簡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盡管人犯先押解進了縣衙,但杜衡卻是比他們先進大堂——他挑選出來的下屬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怎麽也不至於把人犯放在了上司前頭。只是,即便聽說之前是張壽傳命押人,此刻見張壽坐在中央,葛雍和朱廷芳分坐兩側,朱廷芳身邊還留著一張椅子,他還是有些驚詫。

此前滄州這邊完全是朱廷芳為主,張壽為輔,如今葛雍這位老太師來了,那麽總應該是換這位元老主事,怎麽卻反而倒過來了?

雖然想不通,但杜衡還是假作毫不在意,先上前對葛雍施禮過後,又和朱廷芳張壽一一相見,這才在朱廷芳下首坐了。等到眼見八個人一一被押了進來,他見冼雲河胡子拉碴,形容憔悴,其余人亦是一個個目光渙散,面色蒼白,默不作聲一一跪下,忍不住就想到了那曾經跟過大皇子的倒黴百人隊。

雖說他這些日子是盡量派他們出去撈點功勞苦勞,可失去的精氣神卻沒那麽容易補回來,再加上前途堪憂,於是他即便知道有人通過同僚想要伺機報復冼雲河等人,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張壽來探望過一次後,他少不得就額外多囑咐了他們兩句。

如今確定犯人一個個都囫圇完整地出現在此,自己不至於擔責,他就垂下眼瞼,決定今天就好好坐著當一回不言不動的菩薩。可誰知道下一刻,張壽竟突然開口問道:“你等八人此前看押在滄州行宮中十余日,和之前占據行宮那十余日比起來,可覺得有什麽分別?”

杜衡瞬間一顆心繃緊。眼前這些將死之人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萬一憤恨於在行宮關押時遭到苛待,在這公堂上一嗓子抱怨起來,被葛太師聽到,那銳騎營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他這個主司也會連帶受到責難。

他那鷹隼似的利眼死死盯著眾人,可偏偏人人都低頭垂眼,根本沒有一個人和他對視,因而他也無法用那酷烈的眼刀來威嚇他們。就在他心中有些焦躁的時候,終於就只聽跪在最前面的冼雲河終於開口了。

“最初冒死行事,是逼不得已,此前被押行宮,是罪有應得,無話可說。但整件事情從始至終都是罪民一人策劃,其余人不過因一時沒了活路,不得不冒死盲從,他們只是被牽累的無辜人,還請欽使明察!”

這家夥竟然一人攬下了所有罪責?

杜衡心中詫異,但隨之卻生出了一股贊賞。和許澄那種貪贓枉法時膽大包天,面臨絕境時膽小如鼠的家夥比起來,眼前這家夥明顯要讓人順眼得多。當然,他得承認,此人只言片語都不曾涉及到關押在行宮這些天裏如何如何,這才是他那好感的關鍵。

聽到冼雲河一人承擔,他身後七人中,頓時有一股微微騷動。緊跟著,竟又有一個年輕人出聲叫道:“不,不是冼大哥一個人策劃的,我也有幫手!大皇子太貪婪了,他和長蘆縣令許澄還有那些無恥的家夥勾結,我們被逼無奈,不得不……”

“住口!”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冼雲河就一聲怒喝阻止了他。他知道這叫做咆哮公堂,可依舊不顧一切地用手支撐著努力轉過身去,怒瞪了那個無知的同伴一眼,直到其終於不情不願閉嘴,他才再次轉身回來,緩緩伏身大拜。

“千萬罪過,都是罪民一人鑄成,求欽使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其余人全都是被帶上歧途,此前又在困苦中幾乎無法生存,這才鋌而走險的份上,饒恕他們的罪過,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必會感念恩德,戴罪立功。”

饒是兩個因很可能會被處死而對冼雲河心懷怨憤的人,此時聽到其主動承攬所有罪責,也不由得默然低下了頭。冼雲河確實是振臂一呼,可要不是他們確實被逼得走投無路,又怎麽會提著腦袋跟了他幹?如今事敗之後,真的就全都推給冼雲河一個人?

猛然之間,就再次有人大聲叫道:“欽使大人,銳騎營那些人的衣服是我扒的,我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