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避重就輕(第2/3頁)

一人帶頭之後,立時就有其他人響應:“長蘆縣令許澄糾集人反攻行宮的時候,是我第一個跟著冼大哥沖殺出去,要殺要剮我都認了,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冼大哥有什麽罪?他的房子被大皇子派人燒了,他辛苦弄到圖紙給大家改造的紡機,結果卻被那些大戶派出來的狗腿子砸了,我們辛辛苦苦紡出來的紗線,被那些奸商拒收,我們根本就沒有活路了!既然不讓我們活,那誰還管得了是不是犯法……先反他娘的再說!”

就在冼雲河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之後,再也忍不住的他猛然挺身想要疾言厲色喝止的時候,就只聽砰的一聲驚堂木驟然響起。他一下子閉上了嘴,發現身後剛剛那猶如沸騰的水猛然沖破鍋蓋的聲音終於暫時告一段落,他登時心情異常苦澀。

沒有和同伴關在一起,就沒法讓他們領會他的苦心……既然要死,死一個也就夠了,為什麽要帶上一大批人!這些笨蛋!

用一聲驚堂木姑且制止了那聲聲控訴和辯解,張壽這才淡淡地說道:“大皇子已經為銳騎營護送回京,然則剛一到京城就被皇上發落到了宗正寺,挨了一百杖。”

見眾人一時鴉雀無聲,他就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出了又一個人的下場。

“長蘆縣令許澄,貪贓枉法,盤剝百姓,罪在不赦,此前朝廷已經明旨革除官職,追奪出身,然其在公堂之上咆哮冤枉,朱將軍網開一面給他自裁的機會,他卻反而喪心病狂,揮劍傷人,罪不可恕,之前業已伏法。也就是說,他是罪有應得,但已經死了。”

大皇子挨了一百杖,而許澄……居然死了?

除了已經有心理準備的冼雲河,其他人都愣住了。戲文裏頭都不敢寫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犯法的王子頂多被皇帝訓斥一頓關個幾天剝奪爵位,當今天子竟然是這等公允賢明之人嗎?

還有許澄,堂堂縣令,真的罷官為民,真的說殺就殺?

見八個人中,大多數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張壽便趁熱打鐵地說:“至於那些曾經焚毀你們房宅,害得你們無法謀生求存的大戶,也因為他們從前的斑斑劣跡各自得到了應有的處置。就在你們羈押期間,朱將軍判了數人斬首,數人流刑,十數人杖刑。”

這同樣是只有冼雲河知道的消息,身後的七個人此時簡直是快要呆住了,足足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人喃喃自語道:“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何不曾早一點?”

他這話才剛出口,一直沒吭聲的葛雍突然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不是老天爺開眼,而是皇上的眼睛一直都在注視民間,奈何宮墻深深,城墻高聳,於是只能靠牧守官員充當他的眼睛。然而,一旦出了許澄這樣的地方官,那麽,就相當於隔絕了他的視線。”

“如今皇上只不過是通過明威將軍和國子監張博士,重新又看到了滄州的真實情形,那麽自然會明察秋毫,還滄州百姓一個公道。”

對於葛雍這樣的說法,張壽唯有在心裏苦笑,心想老師也真夠糊弄人的。普天之下那麽大,天子代表的永遠是一小撮人,與其說注重公平,還不如說是注重秩序——畢竟哪怕是那些腐朽的秩序,一旦被打破了,依舊會激起既得利益集團的巨大反應。

當今皇帝脾氣獨特,但從其一貫的言行來看,確實還是相當注重民計民生的,但換做是某些根本不在乎百姓死活,只要不叛亂不謀逆就好的庸君昏君,公道正義是什麽,能吃嗎?能玩嗎?百姓連粥都喝不上了,那有什麽關系,不能吃肉糜嗎?

然而,雖說曾經挾持大皇子,占了行宮,但冼雲河等人卻大多是真正的善良百姓。在葛雍這聖天子是被奸臣蒙蔽的說法面前,剛剛還大聲叫囂的犯人們完全安靜了。

不但安靜了,前頭還嚷嚷著反他娘的這大逆不道之言的某個年輕人,甚至直接趴在了地上嗚嗚痛哭,口中嚷嚷著什麽都是奸臣惑主之類的話。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剛剛還怨氣沖天的人們,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認罪的認罪,悔過的悔過,竟是沒有一個硬扛到底的。

最終,大堂上全都是俯伏的犯人們,而本待再次開口大包大攬的冼雲河,也不得不暗自長嘆一聲,放棄了這份努力。大多數平民就是這樣,只要朝廷能夠給予公道,便已經心滿意足,哪怕最初只不過他一個人有了必死的覺悟,此時也大概人人都有了吧?

“也就是說,你們都認罪?”

張壽再次問了一句,聽到底下參差不齊全都是認罪的聲音,剛剛故意沒有提及眾人具體罪名的他便輕輕舒了一口氣。即便是在急怒之下,即便是在有難同當的心情之下,這些人甚至連反他娘的這句話都說了出來,連對付許澄反攻以及扒光銳騎營將士衣衫的事也承認了,但唯獨每一個人都避而不談挾持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