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死有萬千難(第2/3頁)

他顫抖地想要伸出手,可當觸碰到那劍柄時,卻只覺得那劍柄滾燙,一下子又把手縮了回來。可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人群中一聲大喝:“狗官,自裁!”

這一聲驟然激發了人群中剛剛因為張壽和朱廷芳那些話而郁積的情緒,頃刻之間,呼喝自裁的聲音不絕於耳,以至於許澄面色連變,最終在這無數嚷嚷聲中一把抓住了地上的劍。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見朱廷芳和張壽並肩而立,一個英武,一個俊雅,他突然就嘿嘿笑了起來:“你們這樣落地就安享富貴的公子哥,除了會指摘別人,你們懂什麽?”

“你們嘗過十年如一日,頭懸梁錐刺股,無論嚴寒酷暑,發奮用功讀書的苦楚嗎?”

“你們知道考場之中忍饑挨餓,只求磨礪出一篇好文章的煎熬嗎?”

“你們知道在提學大宗師和座師面前卑躬屈膝,只求對方能記住自己一個微不足道名字的期盼嗎?你們知道被人指指點點罵是永遠不能出頭的窮措大,那是何等苦痛嗎?”

“你們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指摘我!”許澄發狂似的揮舞著手中那寒光閃閃的利劍,眼見身邊那些剛剛還氣勢洶洶的百姓無不慌忙後退,唯恐遭到誤傷,他方才再次狂笑了起來。

“看到沒有,這些蟻民就是這樣,你退一步,他們就得寸進尺,但只要你揮劍……”

“他們自然就會敬畏你!”

他再次獰笑著揮劍逼了上去,果然就只見人群瞬間亂了起來。

可下一刻,他就只見曹五帶著幾個徒弟匆匆趕了過來,幾個人有的去攙扶跌倒的人,有的去制止騷亂維持秩序,而曹五則是挺身直面自己,他立刻慌慌張張地退了幾步,心裏為之大恨。這些武門平時就如同俯首帖耳的狗,如今看他落難,卻也竟敢反噬主人了!

可就在這時候,他卻聽到了張壽的聲音:“人都有趨利避害之心,你從前鞭撲百姓,人自然畏你,但不是畏你威德,只不過是畏你官位!官位是朝廷給你的,不是你自己與生俱來的!你現在沒了官位,還想要人敬畏你,就只能像現在這樣,如同瘋子一般揮舞刀劍!”

張壽見許澄倏然轉身,那瞪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恨得想把他吞下去,他卻冷笑道:“至於你剛剛口口聲聲說自己從前如何勤奮,如何艱難,那都不是你殘害百姓,貪贓枉法,倒行逆施的理由!天下苦讀之人千千萬萬,你已經夠幸運了!”

“你寒窗苦讀,你又怎知朱將軍不曾聞雞起舞,夏練三九,冬練三伏?你又怎知那些清官循吏不曾兢兢業業,唯恐辜負聖人教訓,辜負了這頂烏紗帽?你又怎知那些提學大宗師和主考之類的考官不曾殫精竭慮,一心一意只求為替朝廷選出賢才?”

“只看自己苦,不恤他人苦!許澄,你就是再寒窗苦讀一百年,也只是無恥的祿蠹!”

許澄終於被張壽這番話給激怒了,他下意識地狂叫一聲,揮舞手中劍,大步朝著張壽沖了過去。

那一刻,他完全忘了什麽利害,什麽將來,只想把這個殘忍撕開自己所有面具的家夥一劍刺死,只想把那張他夢寐以求的完美臉龐砍得稀巴爛。

如果在他中了三甲同進士的時候,也有這麽一張臉,也許,即便他年紀不小了,又是喪妻,膝下還有一雙兒女,說不定仍然有人會榜下捉婿,看中他這個前途無量的才子!

他又怎至於淪落到只能當一個縣令的地步!

一群粗鄙的泥腿子能夠挾持高貴的大皇子,許澄雖說第一次拿劍,可面對貌似文弱的張壽,他卻不知不覺生出了十足的信心,甚至略過了旁邊的朱廷芳,也忘記了身後還有曹五師徒那些如假包換的武人。

眼看和他看準的目標距離縮短到了咫尺之遙,仿佛劍尖只要稍稍一送就能刺中人的時候,他陡然之間眼前一花,緊跟著,他的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擊。刹那之間,他只覺得鼻子酸痛到幾乎難以名狀,一股不知道是什麽的液體瞬間噴發出來,糊了滿頭滿臉。

都說手無寸鐵的人面對持刀者,那是絕對的弱勢——就連武術冠軍也會死於持刀歹徒之手,只不過會一點三腳貓功夫的張壽當然也並不例外。然而,剛剛他卻有一個最大的倚仗,那就是——朱廷芳丟給許澄的劍,其實沒開鋒……

那把劍是他們昨天晚上就商定好的,篤定許澄這樣的貪生怕死之徒不會用來自裁。如此一來,事後別人問起時,他們也可輕松搪塞。不過是一把無鋒之劍而已,還能怎的?

此時此刻,張壽非常從容地躲過那把劍,一拳直搗了許澄的鼻子之後,眼見人鼻血亂噴,嫌臟的他就退了一步,懶得因此再汙了衣衫。然而,他這一退,剛剛因為朱廷芳用眼神制止而沒有及時沖過來的曹五,卻是緊趕著上前,直接反剪了許澄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