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親(第2/2頁)

“娘子好心收留了我,我自然也拼命想回報。家務、灶上的事,我都會做,我還跟娘子學織補、界線、染色,娘子就靠著那個繡坊,一針一線,辛辛苦苦賺錢維持這個家,給你爹張秀才備考。在發現懷了你時,娘子就和張秀才說好,不論男女,都起名叫阿壽。”

“可誰都沒想到,張秀才在備考時染了風寒,又被庸醫耽擱,不過半個月就去世了。街坊四鄰都說娘子命硬克親,娘子卻不哭不鬧,她說傷心垂淚對腹中胎兒不好,更對不起一直愛她護她的夫君。可是,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族中來鬧,她都寸步不讓。”

“我真的沒想到,她留我在家裏繡一件別人高價定制的嫁衣,自己去寺中為即將降生的孩子祈福時,卻碰到了那樣一場天大的亂子。當她帶著那兩位夫人渾身浴血回來的時候,我簡直都快嚇呆了。而我更想不到的是,三個人一個接一個地臨產,偏那穩婆卻喝得爛醉。”

說到這裏,吳氏已經渾身劇烈顫抖,幾乎再也無法說下去。

而張壽通過她的話語,逐漸在心中刻畫出了一個堅韌善良的母親形象。他蹲下身子,雙手按在了吳氏膝頭,而下一刻,吳氏突然擡頭看向了他,隨即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死死抱住。

“阿壽,娘子是拼死催了那爛醉的穩婆在她身上動了刀,這才把你最終平安生了下來!你不知道那時候有多亂,那兩位夫人生的都是女兒,可因為那穩婆昏頭轉向,最後連誰生了誰都分不出來,趙國公府的人找來時,那簡直都快氣得發瘋了!”

聽到吳氏口口聲聲都只說是兩位夫人,張壽便隱隱有個猜測,只怕吳氏並不知道裕妃的身份。可等到吳氏居然告訴他說,九娘和裕妃生下女兒之後,竟是難以辨別誰是誰的,他就不由得愣住了。

這是說,朱瑩和永平公主兩人,誰也不能確定哪個是皇家公主,那個是國公之女?

怪不得當初太夫人暗示過他,所謂婚約,並沒有鐵板釘釘的文字,一方是他,另一方說是朱瑩也可,說是永平公主也可。朱瑩和永平公主從小就彼此看不順眼,難不成是這與生俱來的孽緣?又或者是,明顯心思更細膩的永平公主察覺到了這段隱情,所以才對朱瑩有敵意?

他搖了搖頭,暫時制止自己繼續發散思維,緩緩站直身子,輕聲說道:“娘,如果這些舊事說出來很難受,那你就先不要說了。”

吳氏微微一怔,隨即苦笑道:“我已經說了,娘子才是你的親生母親,我只不過是張家收留的一個無依無靠婢女,只不過是一個代替她看著你長大的外人而已,你還叫我娘?”

見張壽沒說話,淚流滿面的她忍不住把臉埋入了雙手之中。

“當瑩瑩去了村子之後,我一直都在問我自己,若不是我當年一念之差,總覺得趙國公府會不會覺得女兒身世有疑就想奪子,也許能讓你在趙國公府長大。如果不是我發現你讀書讀著讀著就越來越病弱,氣急敗壞趕走了啟蒙先生,也不至於趙國公府的人就不來了……”

“如果不是瑩瑩第一次見你就慧眼識珠發覺你的好,你一直長在鄉間,豈不是白白被我耽誤了?可我實在是怕,所以我拼命告訴村子裏的人,如果發現你往外走,一定要攔著你,把你送回來。我害怕娘子拼了命留下來最寶貴的兒子,卻在我眼皮子底下丟了……”

“娘,不要再說了,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張壽沉聲打斷了吳氏那形同自怨自艾的話,隨即一字一句地說:“生恩自然重如山,但養恩也一樣不可忘。娘,等今年冬至的時候,我會去拜祭母親的。還記得我曾經在你拜祭祖宗的時候說的話嗎?我會努力活得精彩,不辜負她給我的血肉和生命,不辜負此生。”

吳氏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壽,見他眼神清澈地看著自己,那口吻卻堅定而不容置疑,她終於徹底確信,張壽在前一次從京城回村子時,已經知道了身世,可那時候的他卻依舊對她一如從前,依舊口口聲聲認她為娘!她死死地握緊了張壽的手,低下頭來泣不成聲。

這樣的兒子,娘子在天之靈,一定會時時刻刻看著,不會讓他受到半點損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