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5章 商稅(第3/5頁)

李汝華此話說的是事實,明初時朱元璋就對蘇松實行重賦,然後還規定了浙江、江西、蘇松人不能在戶部任職,據說此舉是生怕有蘇松的官員有私心。

即便如此,朱元璋還是不放心還在聖訓了加了一句‘後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論’。但太祖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蘇松田賦雖極重,但還是在商稅上鉆了他老人家的空子。

所以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

至於太祖防了蘇松官員不能進戶部,卻不能防其他,遠的不說,就說近的,申時行,王錫爵這兩任首輔都是蘇州人士。

這時畢自嚴突出聲道:“閣老可向皇上建言廢除蘇州織造,如此換取朝廷上下通過對蘇州征收商稅。”

李汝華聞言身子,第二度對身旁這名粗獷大漢刮目相看。

畢自嚴緩緩道:“國初時歲造一年不過一千五百余匹,到了天順年間已加增至七千匹,至今上親政後歲造增至萬匹,如織彩大紅紗一匹值銀十五兩,但織造局命蘇州地方官府只給銀六兩五錢一匹。其中為中官盤剝無數,以至於蘇州機戶幾無喘息之地。”

“下官以為可以免去蘇州織造局,開征收商稅,再拿出部分蘇州府商稅所入,充作內府金花銀,再從民間選定皇商為宮中織造。如此皇上,官民皆是給便。”

李汝華聞言搖了搖頭道:“此事牽動皇上,中官,織造局,蘇州官府,士紳,商賈,機戶多方,此中彼此利益糾結,要動刀子著實不易,此事還需三思後行。”

李汝華口中雖這麽說,但對此人刮目相看。

畢自嚴卻道:“有勞撫台大人動問,此事下官昨日已是上疏。”

李汝華聞言大吃一驚。

畢自嚴正色道:“不僅是蘇州,下官自任京官以來見聞猶多。這王畿為四方之本,而今天下百姓多窮困,而北直隸猶盛。”

“原因何在?”

“成化年間勛戚占田四萬五千頃,至弘治年間皇莊,勛戚占田已達二十萬頃,而到了武宗年間,皇莊從五座,一下子增至三百余座,僅皇莊即二十萬頃,其中侵吞民田兩萬余頃。而今皇莊皇店遍布京師。”

“直隸每畝納糧一百七八十文,雜差多至三四百文。百姓避無可避,唯有投獻,這天下病國在宗室勛戚,而病民則在皇莊皇田!”

“要固國本必須厚民生,厚民生必須抑兼並,要抑兼並必須從上至下,從皇莊不廢織造不除,國家一日沒有希望!”

畢自嚴一言一句,令李汝華聽得色變,但心底也是隱隱佩服他的勇氣。這廢除蘇州織造的奏疏,不是哪個有膽氣的官員敢上的。

李汝華,畢自嚴皆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撫須嘆道:“國事艱難,實如人之沉疴宿疾,既不可下猛藥醫治,亦不能期靜養自愈。”

“此事乍看可為,又一事乍看可為,但皆不過是腠理肌膚之象,治國之道千頭萬緒猶如亂麻,如何為之?”

“國家到了這個樣子,爾等都給朝廷開了方子,看似很有道理,但隨便用之如同病急亂投醫。亂服藥,是要死人的。”

畢自嚴垂首道:“下官官位低微,難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但如堂堂宰相都沒有切實可行的方略,那麽國家真是要亡了!”

林延潮看向畢自嚴道:“你說得不錯,但你這一次上疏,要朝廷廢除蘇州織造局,已是引起宮裏震動。皇上沒說什麽,但幾位大珰早已將你視之為眼中釘。”

“下官不怕死!”畢自嚴昂然言道。

正如他所言,從他上疏的一刻起,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畢自嚴又何嘗不委屈,他赤膽忠心換來得卻是如此下場。

李汝華聞言也是暗暗難過,這些年朝廷已失去多少如畢自嚴這樣的官員。

但見林延潮冷笑道:“你死了容易,但又要閣部去哪裏找能經世致用的官員?”

“閣老?”畢自嚴身軀一震。

林延潮嘆道:“本閣部雖說情保下你,但京師已容不下了,即日起你去南京工部任員外郎,坐三年冷板凳。茂夫年兄,替我照看好景會,不要讓他再捅婁子了。”

李汝華起身道:“謹遵閣老鈞旨。”

三年冷板凳之言,說來是訓斥,其實何嘗不是護短。

畢自嚴眼中含淚,起身向林延潮行禮後輕輕以袖拭淚然後告退。

畢自嚴走後閣內只剩下林延潮與李汝華。

李汝華當下也不掖著藏著道:“啟稟閣老,朝廷的商稅有禁榷,關津之稅,市肆之稅,一時變革確實不易。天下稅賦之半來自鹽課,而兩淮鹽課又居天下之半,如何經營鹽課當在朝廷的第一位啊!如今淮南鹽法變為綱運法後,鹽商百姓稱便。淮南的鹽稅也是收上來,眼下是變淮北鹽稅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