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5章 商稅(第2/5頁)

李汝華知道紫柏大師是當今佛門四大高僧之一,其聲望之崇高不言而喻,當今在野的士人中除了李贄外,無一人可與他並列。

而今林延潮方一入閣,紫柏大師即托人送來此匾,可是將林延潮比作了蜀相諸葛亮,此實可稱之為民心所向。

但是明朝此國勢可謂內憂外患,林延潮面對的艱難絲毫不遜色於興復漢室。

李汝華想到這裏,一時失語。

李汝華與畢自嚴行禮後入座,林延潮則坐在搖椅,他今時今日地位,此舉不算失禮。

李汝華此來先感謝林延潮這一次廷推上支持他為應天巡撫。

林延潮聞言淡淡笑了笑,至於畢自嚴則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李汝華自不會理會畢自嚴,而是道:“下官即將赴任南京,臨行前拜讀了閣老於新民報上所言深有所獲。”

“下官竊以為朝廷之政本在士,在農,在工,在商,四民平齊,不應當以何為輕以何為重。以往重農抑商,太過偏廢。宋朝時朝廷稅入大半在於商稅,農稅次之,而到了本朝以農稅為重,地方州縣中農稅占了九成以上,若朝廷繼續放任,為商者日益奢靡,為農者日益貧困。下官此去應天,可否在此事上有所作為,還請閣老示下。”

林延潮不置可否,對一旁畢自嚴道:“南直隸賦稅之重在於蘇州,聽聞景會曾任蘇州推官,蘇州府賦稅如何?”

畢自嚴道:“回稟閣老,自萬歷六年,蘇州府實行一條鞭法後,政本為之一清。如糙米,小麥定以四石折銀一兩。粳米,糯米定以一石七錢。一匹絹折銀七錢。夏稅三萬兩,秋糧六十五萬兩。”

“至於鈔關上,原先朝廷以每鈔錢十貫二十文,折銀七分。而今一千貫不過折銀六錢。而古錢一千文折銀一兩六錢,嘉靖錢一千文折銀二兩五厘,合計鈔關稅為六萬五千兩。”

“至於鹽稅不過四千兩,雜課也不過兩千兩百兩,還不如徭役折銀十一萬五千兩,朝廷以每石兩厘六毫攤派。蘇州府合府稅賦一年達九十萬兩,但鈔關,商稅,加上鹽稅一共不過七萬兩。”

李汝華對畢自嚴有些刮目相看,此人實是幹吏。

李汝華道:“正如畢大人所言,朝廷的商稅有禁榷,關津之稅,市肆之稅,為何蘇州府之商稅去除鈔關外如此之少。其因在於天下州府之中,唯獨蘇州一府不收市肆門攤稅。”

林延潮明白,李汝華暗指蘇州織造孫隆。

這一次天子開征礦稅後,孫隆一人身兼蘇,松,常,鎮四地稅監。

蘇州當時的規矩是只征行商,不榷坐賈,商稅的大頭靠滸墅關鈔稅六萬五千兩撐著。

孫隆任蘇州織造多年,與百姓一直相安無事,還多次請天子寬免蘇州織造。但天子也是缺錢急紅了眼,下令孫隆開征商稅。

得了天子之命後,孫隆即對蘇州商賈收市肆門攤稅。

要知道蘇州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商業流通金銀達幾千萬兩,若真要征收營市肆門攤稅,少說一年可得幾十萬兩。

但不知是孫隆太貪婪,還是下面人亂來,他們制定的商稅極高,肩挑步擔,十抽其一;各色店鋪,十抽其二;機坊則十抽其三。

此舉頓時遭到了蘇州織戶的反對。

因為織戶本就承受著織造重役,每年機戶就要為織造局提供絲綢作為皇家之用。

孫隆再對織戶征收商稅之下,導致了蘇州織戶起義。

當時蘇州有一織戶名為葛成苦於催征,於是決心舉事。他振臂一呼,頓時得到千人響應,萬人支持,將孫隆手下的稅官稅吏殺了不少,孫隆一把年紀了不得不翻墻逃離蘇州。

此事一出,官府派兵鎮壓準備收羅起事百姓,葛成卻主動自首,出面一人扛下所有。

蘇州全部士紳百姓聯名上疏為葛成求情,甚至申時行也來信再三過問。迫於壓力,蘇州官府不敢處置葛成。

聽李汝華這麽說,林延潮看了對方一眼道:“撫台所指是進來蘇州府稅監之事吧,此事本閣部略有耳聞,這以往農民起事,朝廷都要追究地方官之責,再行安撫,那麽機戶起事朝廷就不問責任,也不安撫百姓?民者,國之本也,不論是桑農,還是機戶都是四民之一,皇上的子民,我等為官當一視同仁,心中不能有絲毫偏移才是。”

李汝華離椅躬身道:“閣老所言極是。”

林延潮伸手示意李汝華坐下,然後笑道:“如李撫台所言蘇州的商稅每年經手幾千萬,朝廷卻不能征一文,以至於國庫稅入少了這麽大一塊,此事朝廷絕不能坐視不理。但是要如何催征?如今此法行不行?這些又另當別論了。”

李汝華聞言大喜道:“啟稟閣老,這些年來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當時一直以來蘇松地方官員在朝廷為官太多,一旦要對蘇州府征收商稅,恐怕難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