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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東燕咯咯一笑:“看他這話說得—這些小鹽工有什麽可嚴處的?不過只看了幾頁《新華日報》,你們最多也只是教訓幾句完事—還能把他們怎麽樣?我聽說,在重慶各大碼頭那裏,《新華日報》是被當街叫賣的!他韋定坤有本事去公開封禁了共產黨的《新華日報》後再來查處這些普通鹽工啊!天成哥,他這是故意讓你和鹽工們搞壞關系哪!”

“東燕妹子你提醒得對。我肯定不能上他的圈套。”黎天成翻開文件夾指了指,“名單剛才我看過了,這裏邊竟有一個熟人:塗井鄉場口賣香辣豆腐的那個劉五娘你認識吧?她的兒子徐旺就牽涉在裏面了。”

“劉五娘?我認得啊。她素來待人蠻好的。徐旺我也見過,多老實勤快的一個漢子。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黎天成笑微微地看著她:“我若是出面訓教他,怕是不太好。這個‘人情’,我送給你去做—你且勸告他一番,只管做好鹽工本業,暫時莫要亂說亂動。然後,你交給他一個機密任務,讓他幫我們在一線井灶間留意有什麽可疑分子沒。”

任東燕秀眉一揚:“這個工作,我可以代你去做。你這‘可疑分子’究竟指的是……”

“主要是日諜分子。根據韋定坤遞來的情報,日諜分子們既已潛入了忠縣,就一定會伺機興風作浪。”黎天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所以,這些日諜分子比武德勵進會更難對付。”

“這段時間,韋定坤也時常來巡察井祖公祭大會的安全保護工作,早就催得我們護鹽隊每一個人心裏都繃緊了這根弦。”任東燕也肅然道來,“天成哥,我今後陪你一起多下井灶去轉轉,對場內的十三口官井都要‘腳到、眼到、手到、心到’,對所有的井長、副井長、鹽工、灶工等人都要嚴格甄別,小心有日諜分子混了進來。”

黎天成連連頷首:“看來,你這個護鹽隊隊長當得是越來越上道了,想得比我更周全、更細致。東燕,我真為你高興啊!”

九月十五日,距離忠縣井祖公祭大會召開還有兩天。這天下午,趙信全迎來了一位神秘而低調的客人,並在城關鎮最著名的“會仙樓”酒店“甲”字號雅間裏招待了這位客人。

鄭順德陪在一旁觀察著這位客人,幾乎不相信他就是那個在電話筒後面一直拿腔拿調的省黨部首席秘書—沙克禮。沙克禮看似保養得極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花白的頭發向後倒梳成了大背頭,油光光黑亮亮的,襯托得他頗有幾分洋氣。更古怪的是,他身上的中山裝竟多縫了兩個口袋,而且全都顯得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裏邊塞滿了什麽東西。

趙信全笑著向沙克禮介紹道:“沙秘書怕是初次來到忠縣吧?忠縣有石寶寨、白公祠、陸宣公墓、三台寺、文峰塔、萬福塔等名勝古跡,一定會讓你流連忘返的。”

“不妨,不妨,我此時無心遊山玩水。”沙克禮落座之後,先呷了一大口櫻花茶,深有體味,立刻向趙信全豎起了大拇指,“好茶!好茶!趙公子還能為我找到這樣好喝的櫻花茶,實在是有勞你費心了!對了,你們將我的名片和邀請函一齊送到韋定坤那裏了嗎?”

趙信全轉頭向鄭順德微微示意。鄭順德連忙站起來卑躬屈膝地說道:“送到了,送到了。韋局長還讓我進辦公室說了幾句話,當面答應他今晚一定會前來赴宴。”

“看來,他還是很識趣的。”沙克禮點頭含笑道,“我也是國民黨‘改組同志會’裏的老骨幹了,資歷也並不比他韋定坤淺。韋定坤今晚不敢不來的。”

趙信全諂笑道:“那是,那是。沙秘書大駕蒞臨,他韋定坤還不趕緊跑得屁顛屁顛的?”

沙克禮擡眼盯住了趙信全:“趙公子,沙某此次提前兩天到忠縣,你明白我的這一番苦心嗎?”

“沙秘書此舉猶如神兵天降,是想打忠縣黨部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沙克禮又喝了一口櫻花茶:“不錯。但我須得先會一會韋定坤這個‘鎮地惡煞’再說。說實話,不拉上他一齊出手,我們還是很難對付黎天成的。”

趙信全急忙將他杯中的茶水斟滿:“沙秘書此番必然是‘得道者多助’。”

沙克禮捏住了茶杯正欲開口,忽聽得侍坐一側的鄭順德猛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的眉頭暗暗一皺:“鄭師傅,你好像得了感冒?”

鄭順德未及答話,把臉一仰,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打了出來。

沙克禮立刻就像坐上了火盆子一樣跳了起來:“哎呀,我是最怕感冒的,只要得了它,一連好幾天都爬不起來。”沙克禮一邊快聲說著,一邊將尖利的目光射向了趙信全。

趙信全瞧了瞧鄭順德,臉上露出了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