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2/4頁)

黎天成看了一眼鐘清莞,見她柳眉微蹙,他自己從心底裏也感到隱隱反胃,卻還是只有微笑著接過了那個書盒,遞給了身邊的朱六雲收下。

這時,餐桌上的酒菜都已上齊了,大家便邊吃邊談著。

鐘世哲搛起一只油炸螃蟹,熱情地給黎天成夾了過去:“天成,這一次‘川軍搶鹽事件’,幕後的指使者一定有牟寶權嘛,你們為何不再抓了他呢?”

“這你還不懂?”朱萬玄放下酒杯,瞥了他一眼,“窮寇如惡鬼,逼急了是要成瘋狗的。天成,你們緩一緩再處置他也好。”

黎天成一邊扒著蟹肉一邊說道:“舅舅說得有道理。”

“黎大哥,我聽說井祖公祭大會召開的時間被推遲了?很多民眾都打電話來報社問哪。”鐘清莞盛了一勺雞湯,輕輕地抿著。

“不錯。井祖公祭大會舉行的時間由原定的九月十五日延後了三天,在九月十八日召開,主要是為了紀念九一八事變,宣傳抗戰。”

“很好,我明天把這條消息寫上報紙,一定會登頭版頭條。”鐘清莞向他淺淺一笑,“我還聽說,縣黨部執掌忠縣之後,便會在全縣上下推行‘新生活’運動了?”

鐘世哲聞言,差一點兒噴出飯來:“什……什麽?我聽人說這‘新生活’運動是逼著大家‘吃素食、穿舊衣、洗冷水澡、不準光膀子敞肚皮’?”

黎天成只得說道:“蔣總裁自己也說得很明白嘛,‘新生活’運動的最後目的,就是要使全體國民的生活能夠做到‘整齊劃一’四個字。這‘整齊劃一’四個字的內容就是現在一般人所說的軍事化。新生活運動,就是軍事化運動。他認為現在是戰爭時期,舉國上下人人皆兵,若不在平時養成軍事化習慣,一旦投入戰場是會手忙腳亂的。蔣總裁的用心本是好的。”

“可是,你要我們川東民眾不光膀子不敞肚皮,這不行哪!我們這裏的天氣這麽熱,光是坐著不動都要流半盆大汗。”鐘世哲還是不能理解。

鐘清莞卻微笑著刺了過來:“所以,黎大哥,你們縣黨部要做的,是‘精神軍事化’而不能是片面的‘行為軍事化’,否則‘新生活’運動只會讓民眾縛手縛腳、平添反感。”

“你說的這個意見,我會讓縣黨部有關同志在推行時注意的。確實,不能把‘新生活’運動搞得機械化了。”黎天成夾了一塊魚肉給鐘清莞,“清莞妹,吃菜吃菜。我天天都被公事繞昏了頭,回到家裏就不想再談這些了。”

錢百文立刻響應:“對,對,對。莫談公事,莫談公事。大家還是敘敘感情才是。”

朱萬玄咳嗽了一聲,朝黎天成使了個眼色,嘴角往錢百文的方向努了努。

黎天成會意,便問錢百文:“錢世伯近期的鹽業生意還好做吧?”

“唉—這年頭,哪有什麽生意好做?天天有日機轟炸,我‘錢生江’在長沙、武漢、廣州的分店都被炸平了,現在店小二們完全是在街上擺地攤賣鹽巴了。”錢百文一說起來,就是“苦水”長流,“這也罷了,主要是鹽源很緊張。”

他這樣一說,黎天成便不好接他的話頭了,只好夾菜吃飯。

然而,錢百文卻把話題繼續繞了回來:“現在,黎書記長,忠縣的鹽務都是由你‘一支筆、一張嘴、一個章’定了作數。錢某請你看在朱大老板的金面上,可否將塗井鹽廠外銷民用鹽的配額給我‘錢生江’多分配一點兒,如何?”

“這……”黎天成手中筷子一停,有些遲疑了。

“我實話給你說了吧:其他那些小字號鹽鋪不行的,沒有對外投送能力、沒有長途運輸能力……只有我‘錢生江’還能為中日交戰區的百姓送去最後一點兒希望。”

一聽到此處,黎天成馬上就不再回避了:“好。只要是有利於解決民生疾苦的,我都沒有意見。而且,我也相信錢世伯你是‘心系萬民、實意為國’的義商。”

“書記長果然是仁德善斷的好領導。”錢百文大聲贊了一句,“你放心,錢某也是懂得規矩的:一定不會讓朱老板和你白辛苦的。”

黎天成立刻擱下了筷子:“錢世伯,你這麽說,我可就要收回剛才承諾的幫助了。你把我看成什麽樣的人了?”

“別,別,別。”錢百文連連擺手言道,“黎書記長,我曉得你是兩袖清風、一塵不染。但你舅舅的困難,我卻是知根知底的。幾個月前,他捐出了鹽產股份,損失了好大一塊;幾個月來,在長沙、武漢的分店又紛紛關門;再加上戰亂之世生意蕭條,你就忍心看著他步步跌落!”

朱萬玄大喝一聲:“錢兄—”

“萬玄,你莫攔我。”錢百文不退不縮地繼續說道,“而且,你舅舅為你的事業在幕後也可謂是‘揮金如土’!這一次他讓我穿針引線去見那個朱家驊,還不是七七八八地用掉了十幾根‘黃魚’?你以為朱家驊真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清高’?唉—這普天之下,除了你黎書記長和忠縣黨部之外,哪有不用銀磚去敲的衙門?哪有不收錢愛錢的官員?罷了,罷了,朱老弟,該幫你的,錢某一定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