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潮起潮落(第2/6頁)

富勒讓黑格爾——偽裝成美國人的那個德國看守翻譯——和自己坐同一輛卡車,並且警告他,當他們穿過路上的城鎮時,不要被別人看見。在一個休息站,唐納德·吉林斯基上尉注意到有一具蘇聯士兵的屍體橫躺在壕溝裏。他讓一個紅軍中士去把這個人的名字和編號記下來。

“為什麽?”中士問道。

“這樣,就可以把他的死訊通知他所在的師部。”

“為什麽?”

“這樣,就可以把此事通知他的父母。”

“如果他不回家,”中士說道,“他們就會知道他已經死了。”

越是接近波茲南,黑格爾就越是興奮。他希望可以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富勒和卡車上的其他美國軍官又一次警告他,不要引起人們對他的絲毫注意。如果他被發現了,大家都會有麻煩。但是,當卡車駛到黑格爾家所在的大街上時,他還是禁不住偷偷地看向他的房子。一個年輕軍官猛地一把將他拉了回來。

他們繼續穿過這座城市,來到了位於弗熱希尼亞的一個大戰俘營。營裏關滿了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波蘭人、南斯拉夫人、羅馬尼亞人和意大利人,以及唯一的一個巴西人。一群曾和富勒一起在諾曼底登陸的美國大兵熱情地向他致意,但英國人的反應卻很冷淡。一個士兵突然沖向毫無警惕的富勒,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這個瘋子!他有病嗎?”富勒問道。

“噢,他毆打所有看上去像軍官的人。”另一個英國士兵解釋說。

第二天晚上,戰俘營裏所有的美國人和英國人都登上了火車,準備前往華沙和敖德薩。從那裏,他們將搭乘英國輪船前往意大利。

正當富勒一行接近波蘭首都的時候,兩個同樣也在尋求自由的波蘭青年從華沙逃了出來,他們不想被俄國人處決。一個是十八歲的揚·克羅克·帕斯科夫斯基。揚的父親是一名師指揮官,於1939年被德國人俘獲,至今仍是納粹的俘虜。揚的哥哥是一名中尉,在他父親與德國人作戰的同時,他同俄國打過仗。後來,他參加了波蘭的地下運動,但是被納粹抓住了,並在梅登內克被槍決。和哥哥一樣,揚也加入了地下運動。在華沙起義中,他在博爾將軍那注定滅亡的人民軍裏作戰,並曾兩次負傷。在一次絕望的突圍中,他和另外三百人試圖從下水道逃走,但卻被汙水卷了出來——恰巧在一個德國警察司令部對面。在被送往刑場的途中,揚設法逃脫了。在幾個農民的幫助下,他回到了他家位於郊區的避暑別墅。

1月12日,蘇聯軍隊的強大攻勢剛一發動,俄國人剛剛渡過了維斯瓦河,人民軍便解散了——波蘭很快就要自由了。可是,幾個星期以後,事情變得很清楚:斯大林打算把波蘭變成一個共產主義衛星國——而不是解放它——於是,大多數人民軍戰士,其中也包括揚,便重新轉入了地下。

3月初,揚得知俄國人準備逮捕他,原因是他參加了華沙起義,於是,他決定逃往西方。此時,傳言四起,說德國人將在波蘭和捷克的邊境發動一次反攻。揚和另外一個年輕愛國者希望能夠趁亂溜過前線,便搭上了一列開往波蘭南部的卡托維茲的火車。揚穿著一套閃閃發光的舊禮服(那是地下組織發的,一起發下來的還有價值十美元的兩枚金幣),腳上穿著黑色的騎兵長靴。不過,沒人對此多加評論——在那個年代,人們對奇裝異服已經司空見慣。

卡托維茲人群熙攘,已經成了難民和機會主義分子的麥加聖地。兩個朋友被一家商店門前的招牌激起了好奇之心:“西部領土協會”。進了商店,他們發現,只要買幾瓶伏特加酒,就可以得到新的身份證,而憑借這個身份證,他們便可以定居在雅爾塔會議上許諾分給波蘭的德國領地。揚確信這純屬詐騙。肯定是——可是,那些排隊的人卻告訴他,由於某種原因,俄國人接受這樣的證件。

次日早上,兩名懷揣新身份證的年輕人走近了奧得河上的一座橋。他們在一個俄國檢查點被攔住了,和其他人一起被趕到了奧得河東岸的一個圍場裏。在那裏,他們告訴一名俄國秘密警察,他們是受西部領土協會的派遣,去為那些準備到尼斯居住的人安排住所的。尼斯是一座古老的德國城市,位於往西約四十英裏處的尼斯河畔,靠近捷克邊境。俄國人相信了他們的話,發給他們特別通行證,並允許他們使用任何蘇聯車輛。下午三四點鐘,兩人再次乘坐一輛俄國卡車向西跨過奧得河。黃昏時分,卡車在通往尼斯的大橋附近停了下來,有人叫他們下車。當他們踏上大橋的時候,可以看到對岸的尼斯城正處在一片火海之中,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槍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