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第2/9頁)

但是,由於德國坦克即將橫穿這一地區,上尉認為自己應該護送他們回去。他們朝烏加滕村走去。突然,一個哨兵騎在馬上疾馳而來,狂亂地揮舞著沖鋒槍。“美國人!”當哨兵將槍對準富勒時,上尉連忙喊道。但那哨兵已經酩酊大醉,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反而將槍指向了上尉。再次高聲爭辯了許久之後,哨兵騎馬離開了,兩個夥伴終於平安地回到了烏加滕村。

次日清晨,一架小型俄國雙翼機降落在附近的一塊空地上。兩名軍官走了出來,索取村裏所有等待遣送歸隊的盟軍戰俘的名單。他們還透露說,與他們同一部隊的十名美國軍官已經前往敖德薩準備遣返。其中一人名叫喬治·馬爾鮑爾,正是他們過去的看守兼翻譯黑格爾冒名頂替的那個人。富勒趕忙給這個德國人改了個新名字:喬治·F.霍夫曼,下士,軍人編號,0-1293395。富勒讓他記熟自己的新簡歷:曾在佐治亞州的本寧堡受訓;之後就讀於弗吉尼亞的候補軍官學校;後在富勒的第一〇九團參謀部工作;在阿登戰役中被俘。從這天起,富勒不停地提問黑格爾,經常把他從沉睡中叫醒嚴格盤問。但是不管他糾正多少次,這個德國人總是說自己曾在本尼堡受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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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登戰役中被俘的另外三千名美國人近日抵達了IIA戰俘營。這座戰俘營建在新勃蘭登堡的高地上,位於柏林以北約一百英裏。除了美國人,那裏還有七萬五千多名塞爾維亞人、荷蘭人、波蘭人、法國人、意大利人、比利時人、英國人和俄國人,分別關押在不同的營區裏。這是一座專門關押士兵的戰俘營,裏面只有兩名美國軍官:一個是醫生,另一個是天主教牧師弗朗西斯·桑普森神父。神父在巴斯托涅附近被俘,當時正試圖在德軍戰線的後方撿一些藥品。他本來結實強壯,樂觀開朗,如今卻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病魔纏身——不過仍然樂觀開朗。德國人之所以允許他和士兵們待在一起,是因為一個態度合作的塞爾維亞醫生使戰俘營的長官相信,桑普森神父的兩片肺葉都感染了炎症,不能移動。

2月初的一個早晨,桑普森神父領著一隊美國人去倉庫領取美國紅十字會送來的第一批包裹。骨瘦如柴的戰俘們擠在大紙箱周圍,滿心想的都是食物。桑普森神父想起了來戰俘營後吃的第一頓飯:卷心菜湯,裏面漂著幾片蘿蔔,還有無數的青蟲。一名戰俘大口喝掉盛在皮鞋裏的自己那份湯,然後擡頭看看神父,說道:“我唯一不滿意的是——這些蟲子不夠肥。”

大家急切地撕開了紅十字會的紙箱。一陣緊張的寂靜之後,響起了連珠炮般的咒罵聲。桑普森神父和傘兵們在一起待了十八個月,還從未聽過如此不堪入耳的謾罵。擺在他們眼前的是羽毛球拍、籃球短褲、乒乓球和拍子,還有幾百套體育器材和一打美式足球墊肩。

下午,桑普森神父第一次參觀了戰地醫院。醫院坐落在美國戰俘營區附近,裏面有幾個塞爾維亞醫生和波蘭醫生。他看見一個波蘭醫生截掉了一個美國年輕人的雙腿,然後敷上衛生紙,再用報紙包紮。在橫跨德國的路上,他們先是長途跋涉,後來又搭乘火車,他的雙腳都被凍壞了,以致生了壞疽。醫生滿面淚痕,對神父說,這是第五個失去雙腿的美國人;還有十八個人被截去了一條腿。

正當桑普森神父和其他美國病人談話時——其中大多數患的是痢疾和肺炎——一個留著希特勒式小胡子的德國看守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是營裏最可恨的人,大家都叫他小阿道夫。盡管他只是一名下士,卻在黨內任職——就連戰俘營的指揮官也得對他畢恭畢敬。在IIA戰俘營裏,小阿道夫的話就是命令。其他看守大體來說對囚犯還算不錯。他們聲稱,所有的暴行都是小阿道夫指使的。

小阿道夫總是讓桑普森神父想起一名打著領結的小辦事員。他喜歡討論“文化”和“文明”。此刻,他轉向神父問道:“你怎麽看布爾什維克?你們與不信上帝的俄國人結了盟,你怎麽能為這件事辯護?”

神父回答說:“目前,納粹才最為危險。因此我們要接受一切幫助,好把納粹擺脫掉。”

“你肯定是瘋了!”小阿道夫喊道,“如果你不肯相信事實,我就讓你看看這些俄國人有多肮臟!”他伸手指向俄國人的營區。那裏汙穢遍地,臭氣彌漫了整個戰俘營。

“他們是住在豬圈裏。”桑普森神父承認,“他們怎麽能幹凈得了呢?”

“你沒抓住重點。其他國家的人都能保持幹凈。俄國人的營區裏還有教授。我跟他們談過。他們是俄國人中頭腦最聰明的,卻分不出文明和文化有什麽區別。”